《中庸》至今未讀懂,像人生這部大書,可能要一直翻到雞皮鶴發吧。
初讀《中庸》是大學時,那時囫圇吞棗,不求甚解。印象最深的是“人皆曰予知,驅而納諸罟擭陷阱之中而莫之知辟也”。這明明是對當代的警醒呀。我仿佛看到多少忙忙碌碌的身影,自掘著沒有出路的陷阱還自以為是。其中一個,很像自己。
后來讀到程子推薦《中庸》的話:“此篇乃孔門傳授心法,子思恐其久而差也,故筆之於書”。大概那時社會和現在有些相似,正道已經不振,歪思邪見充滿。子思感嘆“道其不行矣夫”,怕心法失傳而作此文。
《中庸》裝著圣者的心,這顆心是不可度測的。其開篇明義曰:“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為教”。人的心,本該是天心、是真心、是純心。只是世道不古、污濁遍地,中正的就可能慢慢歪了。要好好保任住,就需要受教,就需要好好地修。需要修,這樣,《中庸》又裝上了普通人的凡心。
“道不遠人,人之為道而遠人,不可以為道”。曾有機會參訪當代儒師張培元先生,悉聽教誨時,張先生反問:何為國學?一時語塞。先生搖著蒲扇,蒲扇那端送過來先生的一句話:“國學便是生活”。是呀,國學中沒有烏托邦,求道不是要我們逃離,《中庸》不是要我們故作深沉。這陣清風吹拂著我們不安的心,要我們實實在在地生活著,要忠,要恕,要“至誠”。
“至誠”可以說是《中庸》的一大發明。“至誠”里,包含著改變一切的潛力。《中庸》告訴我們即使是愚笨至極,只要使出百倍的努力,結果也能成為智者。“人一能之,已百之。人十能之,已千之。果能此道矣,雖愚必明,雖柔必強。”《中庸》分明講著“鐵杵磨成針”和“愚公移山”的故事。磨針的老婦,扛土的愚公,他們心里都藏著一股看不見的力量。這股力量,可以前知,可以轉化,可以變腐朽為神奇。這股力量叫“至誠”。
中庸者,非保守,非不敢為天下先。說先,說后,已經有了分別。君子的眼中,應該是無所謂先后、上下、大小,無所謂過往未來。“道并行而不相悖,萬物并育而不相害”。這種“致中和”的大心,即“菩薩心”吧。《資治通鑒》上有作者子思“薦茍變”的故事。茍變為官時吃了百姓兩個雞蛋,衛君因而不予重用,子思反倒推薦說“不可以二卵棄干城之將”。
能用中庸者,必定是要生其妙用的。君子心中無有分別,方能啟用“賢才”。彰明了“天性”的人,才真正懂得了“人性”,才能“無入而不自得焉”。
讀懂《中庸》的人,都是最懂生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