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我們?nèi)齻€是很好的朋友]
大半夜手機響了。
我的來電音樂是小叮當?shù)闹黝}曲,有一段時間把朋友們雷了個遍。我迷迷糊糊地欣賞了幾聲中文版的loli音,接了電話。
我“喂”了一聲,那邊立刻掛斷了。目瞪口呆了半天,我終于妥協(xié)了,把手機丟到一邊,剛沾上枕頭,電話又來了。我立刻淡然地按下接聽鍵,從容不迫地盯著手機屏幕等那頭說話,終于過了8秒,那頭有個人說:“喂?”我立刻掛斷了。
我這人吧,什么都好,就是記仇。
那之后,再沒有電話打進來。我有點心神不寧,想去翻通話記錄,才反應(yīng)過來我的手機沒有來電顯示。
第二天,我接到一個電話。
接起來還沒反應(yīng),就聽見那邊一個女聲:“二丫!剛才阿景說她要上飛機去云南了,你知道么?”我“啊”了一聲,回答:“她怎么沒有和我說啊……”我突然想起了昨晚的那個電話,掛了姚卿的電話就打阿景的手機,怎么也打不通。
對啊,她在飛機上,手機關(guān)著,沒有信號,我怎么能找到她呢?
她毅然決然,獨自一人南下,奔往那個我們向往許久的城市,收起過去的記憶,揉成團拋在了這個城市。我還記得中學畢業(yè)那天,她微瞇著眼,和我聊天,安靜地看著天空。她從來都是很安靜的孩子,只是有了我,她才大笑著、狂奔著,走在青春尾端。
那幾年我總是想起我們?nèi)齻€人。我叫溫爾雅,她叫許景,還有一個女孩叫姚卿。我們?nèi)齻€是很好的朋友。
中學的時候我認識了阿景和姚卿。
我一直是很樂于嬉鬧的女生,即使在剛進入這個陌生的環(huán)境中,我也不甘孤獨。初一剛開學就是軍訓,我們在烈日下站了一上午,教官大發(fā)慈悲讓我們在原地休息。我輕聲哼著歌晃動身子,連帶著把我右邊一排人推倒了……
當時阿景在姚卿右邊,姚卿在我右邊。
下午我們早到的幾個同學散在營地的一角,姚卿看了我一會兒,“哈哈”笑著向我伸出了手:“你好同學,我叫姚卿,我們以后就是好朋友了。”
后來,我們果真成了好朋友,雖然經(jīng)歷過不少心路坎坷,幸好最后都心貼心了。
我一向熱情,但是碰上一個比我還熱情的人,真是很尷尬。我沒有和她握手,而是笑著回答:“姚卿,我叫溫爾雅。”她自然地收回手,低頭笑而不語。
阿景來時不早不晚,她靜靜地站到姚卿身后,我的視線觸及不到了。
那天臨近傍晚下了小雨,我冒雨騎著自行車回家,路上遇到了打傘的阿景。我試著叫了一聲:“許景?”她扭頭,看見我后沉思一下,笑著問道:“溫爾雅?不如我們一起打傘吧。”我緩緩地蹬著車前行,拒絕道:“不必了,我騎車。”
和阿景道別后,回家已經(jīng)全身都濕了。好像經(jīng)歷一場蛻變,心里也有了雨水的沖刷。第二天我們?nèi)齻€軍訓時就打成了一片。
當我們熟了之后我再問起“為什么一叫我的名字就笑”的時候,姚卿和阿景一致道:“溫二丫,你太笨了!”
我和阿景應(yīng)該是性格上的互補,我動她靜,所以我們很快就無話不談,成了好友。至于姚卿,我們每次談話,她總要插上話并發(fā)表感言,熱情得讓我們有些避退三舍,漸漸地只是她一個人湊來我們身邊,我們從不主動。
初一第二學期,姚卿搬家后騎車來上學,我和她順路,于是一起騎車回家,海闊天空地聊一大堆,開始和她談心、大笑……我們終歸是把她當好朋友的。
因為遇見,所以感念。
初一平淡地過去了,初二來了。開學那天,姚卿拉著我和阿景,無言了許久,緩緩道:“我要去治病,休學一年,不能和你們一起了。”她猶豫了半天,說出的真相慘不忍睹。我們愣一下,抱怨道:“怎么回事啊?那我們以后不是少了你一個朋友了么!”
姚卿也很難受,沉吟片刻,說:“我一年以后就回來上學。你們以后有時間就找我吧,我怕打擾你們。”姚卿頭低得很,額上的劉海兒遮住她的眼睛,叫人看不清楚。我們忙點頭答應(yīng)著。
阿景看了姚卿好久,郁郁道:“我們知道你總會回來的……等你中考了,可能的話也和我們一起上同所學校吧,三個人在一起,總是好的。”姚卿笑著點頭,“還早呢,你們還有兩年,我還有三年……還早呢……”
我們總是認為“還早”,可以一轉(zhuǎn)眼就“早過了”。錯過是一種過錯,其實是可以避免的。
過了幾周,我有了手機號,向阿景要來姚卿的號碼,給她發(fā)了一條信息:同學,我叫溫爾雅,以后我們就是好朋友了。
初二那年,姚卿有時會來我家,她迷上了修圖,給我PS的下載地址,讓我和她一起在貼吧里開修圖店鋪,辦得紅紅火火,招來了不少店員。姚卿的一年就在為這個店鋪忙得不可開交。
初二的我和阿景,一開始是很要好的。阿景比我小六個月,個子卻很高,每次我們親昵在一起,總是我偎在她身邊。但是阿景就好像是小女孩,遇到事情也會不安,會來抱著我訴說;我下課就去找她玩,捏臉、戳肚子、揉頭發(fā),狠狠地欺負又愛護著她。
我愛吃蛋糕,所以她每次生日的蛋糕都是我解決掉的,我給她的生日禮物,是長長的一封“情書”,整整5頁紙,都是給她的我的心意。
后來我們不知道怎么了,就像兩只刺猬,想偎在一起取暖,卻無意間把對方刺傷。我們之間因為一些小事情而產(chǎn)生隔閡,胳膊挽在一起,心里總有些怨。
阿景從來沒有坐過火車,是那種大城市的女孩。有一次她換了雙阿迪達斯的鞋,那個阿迪達斯的標志我不知道,還是阿景教我認識的。她不想炫耀,一直想低調(diào),卻總是無意間透出不同我的氣質(zhì)與生活。
我覺得她好像是另一個世界的精靈,卻不屬于我身邊該出現(xiàn)的身份。我家里租房,沒有冰箱,電視的年齡比我還要大,我一直很驕傲我的家庭,我不喜歡的只是她那種屬于富家子女的舉手投足。
我有時候會想起小學的好朋友。我們那時天真、無憂,認定一個人就認定了一輩子,把友情當做至高無上的東西。
我依然相信友情,只是不那么肯定了。
初三開學,姚卿回來了。我們在初三教室里埋頭苦讀時,她和新朋友走在去廁所的路上,后來我們向她抱怨:她拋棄了我和阿景,“勾搭”上了初二的小loli。
我們中考前,姚卿來給我們打氣。她拉著我和阿景的手,一如當年難過的表情,緩緩道:“你們一定要考好啊,到時候我去和你們匯合。”
那幾天我與外界幾乎隔絕了,每天除了學習還是學習,把廢寢忘食的行為發(fā)揮到淋漓盡致。我和阿景即使在下課,也沒有一起鬧過、笑過,我們都在奮筆疾書。
因為命運就在前方。
中考那幾天,我們和同樣命運的無數(shù)人,踏上了一條不復返的道路。
我們在到校估分后,慵懶地趴在走廊欄桿上,看著滿是空蕩蕩的操場,感慨萬千。我看向旁邊的阿景,歡笑道:“將來我們一起去北京吧……你要陪我去北京看天安門,看升國旗,然后我們?nèi)惤ⅧP凰、大理,那些古城一定比想象中的還要美……對了,姚卿也喜歡古典的東西,我們把她拉上吧,到時候一起去!”
阿景笑道:“二丫,你這樣挺好的。”我疑惑,她“哈哈“笑道,“你這種性格,在中學真的少見,活在自己的歡樂世界里,沒有心計和嫉妒。這樣真好。”
我們離校前在無人的操場上,奔跑著、跳躍著、大笑著……為三年畫上一個句號。
那年那月那天,她站在逆光處,我閉上眼睛,享受最后的安寧。
高中開始了。
我和阿景考上了不同的學校,遇見了不同的人。阿景喜歡上一個男生,那人是她們班的才子,阿景偷偷帶我去她們學校偷看過那人。阿景第一次喜歡人,變得更文靜和害羞了,我不阻止她的暗戀,卻心疼她的改變。
過了不久阿景給我打電話,說是那男生有了女朋友。我覺得這樣挺好,絕了她的念想,可以一心一意地學習。畢竟,愛情這東西,我從來都不相信能維持得長久,按部就班何嘗不是一種生活?我花了二十分鐘安慰阿景,她沉默不語地掛了電話。
后來阿景真的很努力很努力地改變,也不知道為了證明什么。
姚卿還在做苦逼的初三黨,經(jīng)歷我們從前的一切。
我心心念念著理科,卻在最后報了文科。因為阿景說,他去了文科班,她也要去。
那么,我也是要去的。
高二的時候,姚卿順利升入了我們在的十八中,阿景的暗戀也快接近尾聲了,我靠寫文章賺些零花錢,開始向往外面的世界。
高三的時候,姚卿剛高二,卻也無暇顧及她的修圖店鋪了,她和我放棄了這個夢想,我開始全力沖刺高考,阿景收了心,再不往那個男生那里投去目光,像是變了一個人。
高考前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快要哭出來了。當年中考的噩夢又來了,我們避無可避。
在姚卿埋頭復習時,我和阿景,又一次踏上不明前方的道路,唯恐一不小心就跌入懸崖,死無葬身之地。我們?nèi)齻€很長時間沒有聯(lián)系,也無法聯(lián)系。
高考開始的時候,我握著筆,為自己打氣,看著空白的卷子有種想哭的感覺。答題的鉛筆后來被我掰斷了,出了考場我就哭了。
我和阿景考上了本地不同的大學,姚卿在第二年考上了理想的大學。
三個人,就這么認識了六年,蹉跎了六年。大學里,我和姚卿又重拾起了那個載著我們夢想的修圖店鋪,阿景把自己每天安排得很忙,加入很多社團,杜絕了一切關(guān)于那個男生的字眼。
姚卿還在作為一個大一新生而蛻變著,我已經(jīng)去打工掙錢了。到我們大三時,我犧牲一年的工錢買了單反,每天拍來拍去,自得其樂。
大四的時候,阿景不知道從哪里聽說了那個男生的消息,向我和姚卿哭訴。據(jù)說那男生現(xiàn)在長得人模人樣的,和女朋友準備大學畢業(yè)了打拼幾年就結(jié)婚。我邊安慰阿景邊詛咒他們早結(jié)早離,阿景在頹廢中不忘捶我一拳。
第二天,她還是原來那個堅強、安靜、美好的女孩。
畢業(yè)前夕,我為了過英語四級而來往奔波于省圖書館,有一次正巧碰見那個男生和他的女友,他們手牽手、旁如無人地呢喃著。我盯著他們半晌,后來也沒有告訴阿景這件事。
誰都沒有錯,我們沒有資格站在誰的角度去指責別人的無心。
順利畢業(yè)后,阿景找了個記者的工作,我進了一家雜志社。
等到姚卿畢業(yè)時,阿景收到了暗戀對象的喜訊。阿景拉著我和姚卿一起去參加婚禮,一直面帶微笑的她一出飯店門,眼淚止也止不住。她說:“我現(xiàn)在終于死心了。”
阿景的第一次暗戀,就這么結(jié)束在無言的悲哀中。
姚卿和我一直都沒有喜歡過人,對愛情這回事感觸不深,所以對阿景的沉默并不太在意。直到有一天,阿景對我們說:“二丫、姚卿,我真的無法在這里生活了。我對他所有的記憶都在這里,我怕有一天看到什么會更心痛。”
我們安慰她、鼓勵她、開導她,她不發(fā)一言地聽著,離開時深深地看了我們幾眼,半開玩笑半鄭重地說:“親愛的們,再見。”
然后……她就飛去了云南。再見,再見,也不知她說的是對誰的再見。
我們十二歲時相識,經(jīng)歷許多年的細水流長。阿景十六歲時暗戀一個男生,姚卿和我至今單身,阿景所經(jīng)歷的,比我們多出一個詞,叫“愛情”。
可是親愛的,我們?nèi)齻€一直有一個詞,共同書寫了這些年,名“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