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多山,離我最近的要數滇中高原的哀牢山。
楚雄州雙柏縣境內的白竹山,屬于哀牢山系,就像我一樣,都是哀牢山的兒女。可就是這樣一座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名不見經傳的白竹山,多少次與我擦肩而過,一直沒去過。
云南盛產茶葉,紅茶、綠茶,應有盡有。當地小有名氣的白竹山茶,我倒是喝過不少。每年春茶上市,常有朋友送來白竹山茶,讓我品嘗。于是,那一片片被滾燙開水泡開,沉浮碧綠的茶葉,魚蝦一樣在茶杯里游動著,常常讓我浮想聯翩。
從此,白竹山讓我的思緒長滿了翅膀。
盛夏的城市,干旱少雨,悶熱煩躁,每逢周末,我總要出去放放風、爬爬山。不久前的一天,應朋友邀請,我如愿以償去了白竹山。
車在蜿蜒的山坡路上忽快忽慢爬行著,透過車窗,映入眼簾的全是茂密的森林。一路上,不時聽到山雀在枝頭開會,蟬在樹上鳴唱,那縈繞耳邊的聲音,似乎來自天籟,來自云端,清脆、悠揚、綿長。仔細聽聽,那些蟬的鳴唱卻又像是為我們展開一場歌詠比賽,繞過幾道彎,翻過幾道山梁,仍像如今街頭老人們隨身背的“小蜜蜂”,嗡嗡嗡尾隨著我們,揮之不去,余音不散。一路伴奏,一路歌唱,一曲又一曲,高亢嘹亮。
車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我們一邊問路,一邊前行,在白竹山腳吃過農家飯,摘過李子、楊梅、喝足水,繼續乘車上山。汽車一路顛顛簸簸,終于在“山重水復疑無路”的森林里停止了呻吟,把我們一個個吐了出來。整裝待發的我們,開始沿著林蔭“毛毛路”徒步登山。一群不速之客,嘰嘰喳喳在曲徑通幽的林間爬行,路成了畫廊,森林成了風景,眼前的每一片樹葉,每一株植物,每一種動物,都令我們感到格外的新鮮和好奇。早有準備的朋友已經迫不及待打開相機“咔嚓、咔嚓”拍個不停,沒帶相機的,也紛紛掏出手機,投其所好,捕捉著心中最美的風景。
爬行在濃蔭如蓋的林網下,身披一縷柔軟的山風,呼吸著山間特有的氣息,仿佛置身于天然的空調之中,剛才還在汗流浹背的我,頓時,如洗澡一般舒服。常有人驚呼,這是中草藥,那是野菜、野果,還有火紅的馬纓花。我心曠神怡,按捺不住欣喜,立馬就把剛拍的圖片發到微信里,傳遞給遠方的朋友一飽眼福。
登上山頂,就地而坐,仿佛自己坐在云端,總感覺剛才不是坐車來的,而是騰云駕霧來的,頭頂上飄過的白云似乎抬手可摘。極目遠眺,滿眼黛色的山峰,像碧藍的海潮通向一望無際的天邊。我卻成了一只飛上天梯的鳥,沉醉在大自然的枝頭,站在云的翅膀上,靜靜地欣賞著翡翠雕成的山色,忘記了時間。直到太陽偏西,我們才收回綠色的遐想,前往白竹山茶廠。
不知什么原因,我沒有見到白竹山的竹子,看到的卻是白竹山的茶葉。茶園就坐落在常年云霧繚繞、陽光充足、雨量充沛、空氣濕潤的白竹山腰。千畝茶園,不知是哪位仙人寫在白竹山的詩行,排列有序,綠油油的,不僅耐看,而且耐讀。恰逢采茶時節,不少采茶的彝家姑娘正在采茶,那動作,卻又似在撥弄著嫻熟的五指,在琴弦一般的茶地墑上彈奏著涓涓細流般的綠色樂章。采過的茶樹光禿禿的,似我剛理過的寸頭。我走入茶園,撫摸著一棵棵茶樹,多像一個個放學排隊的“小平頭”孩子,扎實可愛,不由自主采一片茶葉,放進嘴里細細品味,全是綠色的味道。
茶葉加工廠就在離茶園不遠的地方,老遠就能聞到茶的清香。進入茶廠,參觀完分揀、殺青、揉茶、烤茶等流水作業的全部工序,一壺沸騰的開水,一撮剛烤制的茶,熱氣騰騰被主人端到了我們面前。一杯又一杯,一口又一口,開懷暢飲,潤喉生津,解乏止渴,舌苔不知被什么東西反復蠕動著,回腸蕩氣,一身輕松。
一壺又一壺,一開又一開,白竹山的茶喝不夠,直到夕陽西下,我們才依依不舍起身。呼吸了一天的綠色空氣,品嘗了白竹山的高山綠茶,洗了我的腸胃,綠了我的心肺。我才明白,白竹山不白,全是綠色。那一抹綠,是上天賜給雙柏大地的一塊翡翠,那綠油油的茶園是上天貼在白竹山的一枚郵票,把我郵去,又寄我返程。
選自《工人日報》2014年1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