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自貿一周年：不做“盆景”做“苗圃”

去年8月22日，經國務院批準，在上海原有三個保稅區及一個海關監管特區統一歸并之基礎上，中國（上海）自由貿易試驗區（以下簡稱自貿區）正式降生。同年9月29日自貿區封關運行。讀者翻閱本期《國企》雜志時，自貿區已過完了周歲生日。

中央政府決定設立自貿區的主要初衷，是把自貿區視為一方深化市場改革和政府監管改革的試驗田。由是，中央要求自貿區的各項試驗性務必緊扣能在全國“可復制可推廣”這一主題。然而，就上海而言，除了對應中央對試驗初衷之要求外，顯然還有拉動上海GDP增長及有利于上海經濟結構調整、產業升級和城市功能再造的三大目標考量。而爭先恐后入駐自貿區的各類企業，有很大一部分則想當然地認定它是一方開放政策的“飛地”和優惠政策的“洼地”，一旦搶先在區內占上一個“坑”就意味著比區外企業發財更容易。

由于中央、上海、入駐企業對自貿區的定位既有相通之處，亦有各自的算計，故而，從自貿區封關運行始，希望與失望、激情與失落，要GDP還是要“自由”、做“盆景”還是做“苗圃”的認知碰撞、觀念交鋒、情緒焦慮，始終與自貿區試驗相伴相隨。筆者作為自貿區試驗的一個旁觀者，對上述碰撞、交鋒、焦慮亦頗有感觸。

按時間順序，自貿區試驗頭一年，有四件事演繹甚至加劇著這樣的碰撞、交鋒和焦慮。

其一，在自貿區運行滿半年和滿三個季度之兩大時間節點，上海各界曾期待有正經且亮麗的運營數據向社會公布，但兩次都呈現為含混不清。在上述兩個時間節點，有個別滬媒曾通過不同渠道零星披露過自貿區之自由貿易量的增長數據，客觀地講，同比十來個百分點的增幅令上海人感到很不過癮。

其二，正當自貿區面臨一年算總賬之際，自貿區管委會主持工作的副主任戴海波（此人在上海局級官員中操持保稅區、高科技園區的履歷頗為豐富，工作能力和工作魄力有目共睹）突然被免，只保留市政府副秘書長一職。由于官方未做更多解釋，外加自貿區系各類市場稀缺資源的集聚之地，再考慮到中央巡視組其時正對上海領導班子進行巡視，戴被免職在上海坊間甚至在更大范圍引發強烈議論和猜測，令自貿區無法置身事外。

其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戴海波被免職不久，路透中文網旋即刊發一篇該社駐香港記者撰寫的《上海自貿區深化改革試點進展緩慢前景蒙陰》之文稿。該文開篇就寫道：“官方數據顯示，截至6月底，自貿區內注冊企業超過1萬家，其中新注冊外企占12%。但剔除香港和臺灣企業后，外企數量僅有643家，占比6%，遠低于預期。”

該文引述某些采訪對象數落自貿區的不是，當然遠不止這些，盡管對該文報道的內容尤其是報道口吻，筆者作為自貿區持第三方立場的近距離觀察者實難茍同，但客觀論之，該報道關于外企落戶數量遠低于預期的判斷還是較為客觀準確的。截至今年9月中旬，自貿區新入駐企業總量為1.2萬余家，可剔除港臺企業之外的所謂“真外企”落戶了多少，官方的確繼續采取了虛化處理。

其四，9月26日上午，上海就自貿區滿一周歲召開新聞發布會。這一發布會比與會記者期望的要短要簡略。相對于自貿區一系列改革硬舉措和貿易便利化新政的打包推出及逐步成型，在這個全民迷戀GDP的國度，在習慣于用經濟增量來評價具體改革試驗的思維定勢下，與會記者因未能等來貿易量大增的期待數據而糾結郁悶。

有鑒于此，雖說自貿區運營已步入第二年，但圍繞自貿區試驗究竟是進展很大還是“進展緩慢前景蒙陰”的困惑與爭執仍將持續下去。

“橫看成嶺側成峰，高低遠近各不同，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這首飽含哲學智慧的古詩向今人道出了如何看待自貿區試驗進展的認識論和方法論。循此思維，筆者以為，評價自貿區試驗成果之大小，首先要梳理清晰自貿區試驗于政府、市場、企業的終極期待是什么？若這一問題有了較清晰的答案，那么，盡管失望、失落、焦慮仍將長期伴隨，但終將逐步得到緩釋，并構建起審視與評價自貿區試驗的新坐標。

三個試驗案例認知自貿區

案例一：上港集團是全國港口企業之“一哥”，很牛！但英雄也有氣短之時——今年2月、4月、6月及9月中旬，上港集團利用自貿區業已開通的人民幣海外直融平臺，連續四次從境外融到四筆人民幣信貸共計179.6億元。

通常而論，就上港集團這樣的優質上市公司，憑其公司信用和公司體量，向國內大銀行直接申請銀團貸完全可以到手，但每筆信貸沒有半年時間卻很難搞定。改用海外直融平臺，每筆信貸從洽談到入賬，費時皆不超過兩個星期。有過國內融資經歷的企業皆知，向國內銀行借貸，就算最終能如愿以償，借貸成本之高、各種附帶條件之苛刻，輕則讓企業有苦還不敢言，重則讓企業剝掉一層皮。

令上港集團董事長感慨的是，改用海外直融平臺后，公司的四筆貸款每一筆均有十幾家境外銀行互相爭搶，通過“賣方壓息”競爭，四筆貸款的綜合融資成本（包括利息、稅收和其他各項財務費用）居然只占融資總額度的4.91%。粗略一算，因為改從境外銀行借貸直融，上港集團僅貸款利息一項，就比在國內借貸節省了整整2億元人民幣。

如果直接計算自貿區產出，“上港案例”對自貿區的直接產出貢獻幾乎不值一提。可若置于全局考量，它已收一石數鳥之奇效。第一，上港集團用國外的錢來發展自己，何樂而不為？第二，上港集團拿著這筆巨資進一步發展，所產生的GDP和新增就業崗位全部留在國內。第三，對國內銀行普遍的搭車收費是一個有力的警告，逼著國內銀行早日下決心改弦更張，否則，一旦人民幣境外直融平臺在全國復制推廣，各地大型企業紛紛選擇成本更低、操作更合規的境外直融，對國內銀行意味著什么，當事方皆心知肚明。

案例二：上海有個現代設計集團，在國內及國際同行中頗有名氣。美國有家威爾遜公司，在現代設計業界可謂大名鼎鼎。最近數年間，威爾遜公司經營出了問題，業績一路下滑，上海現代設計集團早已動了并購威爾遜之心。于是，前者先咨詢商務部，對方答：按現有并購政策走完全部并購審批程序，至少需要27個月。無奈，前者只能暫時收斂“并購野心”。今年初，前者改用自貿區并購平臺進行并購操作，從洽談到完成并購，只費時8個月就走完了全部程序，時間之短、效率之高，連負責核準這宗并購案的商務部官員也感慨不已。截至自貿區周年慶，將威爾遜公司收入囊中的上海現代設計集團，利用威爾遜的業務渠道，已從海外接到三宗設計大單，另有23筆設計業務正分頭洽談。

這就是自貿區試驗有與無的明顯區別，亦是自貿區試驗的意義之所在。今年8月商務部宣布，到今年底，我國實現輸出中資超過引進外資的歷史性轉折已鐵板釘釘，而我國現階段所輸出中資中，有八成是用于中資企業的海外并購。人們不妨試想：一旦這一更自由的并購平臺移植于國內各地，又將意味著什么？

案例三：上海一向致力于打造國際航運中心（上海“五個中心”之一），若論航運吞吐量及集裝箱承運量，上海已連續六年雙雙位居全球第一。可是，全球航運界迄今從未認可上海已脫胎為國際航運中心。差距就在航運市場開放度和獲利方式——以同屬亞太的新加坡為例，之所以被公認為國際航運中心，關鍵一條是其國際航運中轉拼箱業務占到全部航運吞吐量的85%（中轉拼箱亦是國際航運的利潤高地）。行文至此，特別令人糾結，因為新加坡八成的中轉拼箱業務偏偏由我國企業主動送上門去，別人賺了中國的錢，我們還要回回贊嘆新加坡的中轉拼箱服務既周到又及時。反過來，在自貿易試驗之前，由于從預防“內部人出軌”之思維定勢所制定的一系列清規戒律自捆手腳，上海雖貴為全球最大航運碼頭，可國際中轉拼箱業務長期為零。現如今，有了自貿區試驗平臺，已有十數家在此注冊的專業中轉拼箱服務中資公司終于允許上路了。

以上三個案例，均在現有“試驗政策”的允許范圍之內。再舉一個突破現有“試驗政策”框架自說自話的案例：一般而論，能不能成為名實相符的國際航運中心，還有一項關鍵衡量指標叫國際船舶代理業務是否“轟轟烈烈”。上海并非沒有從事這一行的公司，但以往只能充當境外船舶代理的國內“洋買辦”，賺點可憐巴巴的“跑腿費”。多年來，上海有數十家此類“洋買辦”不遺余力跑遍有關部門，希望允許中資企業直接開展國際船舶代理業務，有關部門答曰：查閱現有法律法規和政府規章，共有500多處（條）規定有中資企業的“不允許”。這一回，上海決定不再等待了，沖破現有禁忌先斬后奏，直接允許中資和外資聯手在自貿區注冊合資船舶代理公司，并允許外資控股51%。這一放有人強烈反對，聲稱國際船舶代理的利潤大頭憑什么歸外資分享？可眼下中資企業對國際船舶代理兩眼一抹黑，不讓外資賺錢而中資偷偷學藝，人家憑什么搭理我們？于是，才有力排眾議，才有中外合資國際船舶代理公司從自貿區啟航。

“金融自由”終得破題

以人民幣不能與外幣自由兌換和嚴格的外匯管制為主要特征，國內金融業一向做封閉運行。自貿區試驗最具意義也最令“一行三會”忐忑的試驗，是圍繞“金融自由”的試驗。盡管已然啟程的試驗離上海成為真正的“金融自由港”還差十萬八千里。

先講一個不是笑話的笑話：聞自貿區開列出“金融自由”試驗項目清單，有關方面皺著眉頭抱怨：“就金融自由，外資要的是對針對中國的金融自由，而不是中資順暢走向海外的金融自由。對中資挺進海外的自由，外方一向極為苛刻，設置道道障礙來限止中資的不自由。如若我們單方面給予外方更大的金融自由，相當于我國單方面脫褲子。”

客觀視之，就有關方面之憂心，人們斷不能簡單上綱上線扣上保守之大帽。無論是廣義的市場開放還是狹義的金融開放，國外尤其是美歐的確慣用雙重標準對付我們甚至逼迫我們。可問題是，我們自己怎樣看待“金融自由”？從根本上說，深化市場開放之改革一路行進到今天，我國市場開放已從早先的被動開放變為今日的主動開放。如果想明白了這一條，那么，人要進出便利，貨要進出便利，注定要有資金進出便利為之配套。由是，自貿區之明白最終排除了有關方面的“欠明白”，于是才有下列自貿區“金融自由”試驗之梯次啟動。

例一：上海汽車國際貿易公司在南美的智利有多個長期生意伙伴。往年，這家公司向對方賬戶美元匯款，每一筆均要先報發改委和商務部審核，拿到批文后再上國家外管局開出匯款單證，然后再到指定中資銀行辦理匯款手續，整個過程即使一切順當，走完以上四道關卡至少需要費時半年整。如此與智利做生意，肯定做不大不說，還常常錯失做生意之良機。可反過來 ，有關部門如此保守亦有苦衷，因為對缺乏利用大數據線上實時監管手段的有關部門而言，貿然開放資金自由進出賬戶，意味著相關企業借外貿之名借機洗錢的風險將陡然放大。而肥水不流外人田（人民幣換美元之手續費）之小家子氣，也令有關方面遲遲不肯開放資金自由進出賬戶。今年6月，自貿區“自由貿易賬戶”平臺終得開通，上海汽車國際貿易公司僅費時四小時，成功將一筆160萬美元的匯款打進了智利客戶賬號。這令當事企業喜出望外，也令智利企業深感意外。

意外是什么？意外就是生產力之解放！對于中外雙方企業而言，資金周轉大幅加快，資金使用成本大幅降低，同樣的資金就可做更多、更大的生意。試想一下，若自貿區國際貿易之資金“自由進出賬戶”，能逐步在國內外貿大省復制推廣，國家、企業由此收獲更多得利不言而喻。這說明，業界所期待“管制松一寸、市場活一尺”完全不是抽象之愿景，而是實實在在可觸摸到的。

例二：“滬港通”上月如期開通。重新恢復國內股市已二十余年，香港也早已回歸，可國內股市始終處于“單邊開放”狀態。外資在一定額度和限度內，可以在中國股市購買股票套利，中資卻不允許在海外股市購買外國股票套利，甚至到香港小打小鬧也不成。如此監管邏輯的心理定勢說白了無非兩條：一是害怕國內投資者把海外股市當成中資外流甚至洗錢的通道；二是擔心國內實體經濟的流動性被海外股市掏空。這一擔心并非全無道理，但一味消極防守絕對不是辦法。

“滬港通”允許內地投資者有條件地投資港股市場，亦有條件地開放香港投資者投資內地股市，無論是內地還是香港投資者，如果在對方炒股虧了，那就自認倒霉。如果賺了，其炒股紅利之大部分，最終會流向各自的尤其是內地的實體經濟和服務經濟。

例三：“上海金”力圖成為“世界金”。9月18日，自貿區果敢推出“上海金”即自貿區黃金國際板。

上海早已擁有國內唯一的黃金交易所，去年上海金交所的黃金交易出庫量已超過2000噸，出庫量占到去年全球黃金產量之六成。還是在去年，我國已同時摘取全球最大黃金生產國、最大黃金消費國和最大黃金進口國三頂桂冠。若單純以數量計，在自貿區“上海金”上線交易前，上海金交所在全球黃金交易市場的地位，早已蓋過老牌的紐約金交所和倫敦金交所，至少已達到了“三所”并駕齊驅之程度。

無奈，在“上海金”出世前，上海金交所的實際影響力甭說與紐約金交所和倫敦金交所相抗衡，離同屬亞太的新加坡金交所還差上了一大截。問題就在上海金交所只是個僅對中資開放的封閉市場，而人家是對全球炒金資本開放的“自由市場”。

盡管中國早系全球最大黃金進口國，照說擁有絕對的黃金定價權，可囿于國內黃金交易市場的封閉性，全球黃金交易的定價權一向歸“紐約金”和“倫敦金”所壟斷。定價權長期旁落，意味著黃金生意大部分由中國和亞洲人在做，利潤之大頭卻長期歸“紐約金”和“倫敦金”攫取。這當然極不合理，卻又系自我束縛之自作自受，因為先向全球資本開放“金市”乃最終獲取定價權乃游戲規則。否則，我國只能繼續充當全球黃金交易的“第一冤大頭”。

客觀視之，“上海金”并非新設的“上海第二金交所”，而是上海金交所利用自貿區金融創新試驗，在區內開設的一個延伸性“金交平臺”。故而，在短期內期望“上海金”能迅速增加我國在全球黃金交易市場的定價權權重并不現實。至于期望“上海金”在短期內單獨開拓或設計出新的衍生交易品種，那就更不現實了。不過，有了這個平臺，以中國人的聰慧和全球數一數二的進取心，“上海金”有條件率先淬煉成為“亞洲金”。

上下左右“倒逼”自貿區

自貿區甫一封關運行，立即面臨上下左右之“倒逼”態勢，由此形成的各種壓力令上海日益看清了只能做“苗圃”而不做不成“盆景”之現實。心態一經放平，試驗也就變得日益“淡定”。

“倒逼”首先來自兄弟省市。自貿區封關前，廣東、江蘇、浙江、深圳、天津等省市均已同步向中央申請建立各自的“自貿區”，只是由于上海率先試驗的綜合基礎條件最為優越，外加上海的綜合區位優勢及上海人做事情一向比較規范、謹慎加細膩，中央才把試驗的首張“牌照”頒給了上海。

然而，十八大尤其是十八屆三中全會后，新一輪改革開放已在全國形成爭先恐后之勢，吸引更多省市向中央申請設立各自的“自貿區”。于是，自貿區封關運行不滿半年，申請省市已超過半數。因擔心一哄而上，至今年6月，國務院暫時叫停了“自貿區申請”。

不過，申請雖被暫停，各省仿效自貿區試驗做法的實際動作，從膽氣、力度再到幅度一點都不亞于自貿區。這大致分為兩大類型。

其一，自貿區的若干試驗性做法，此前在天津濱海、深圳前海、浙江舟山新區早已步入單項試驗階段，自貿區試驗無非是對上述單項試驗的一個集成。現如今，眼瞅著上海對此進行移植和嫁接，天津濱海等單項試驗的膽子和步幅自然邁得更大、更開、更快。由于中央對自貿區試驗的基本要求是“可復制可推廣”，于是，天津、深圳等紛紛互相移植彼此之試驗做法，來了個未經向上請示的互相“自主復制”。有鑒于此，自貿區試驗并未占據明顯的“先發優勢”。這對上海形成了不小的壓力，客觀上對上海形成了無形的“左右倒逼”。

其二，既然此前已領到“單項試驗牌照”的省市自作主張開始向“綜合試驗”挺進，那些迄今尚未有“單項試驗牌照”的省份又豈肯錯失試驗良機？于是，諸多單項試驗紛紛在各省“自行移植”。就此態勢，中央并沒有叫停——興許，這恰恰是中央批準設立上海自貿區無須點破的又一初衷。

“倒逼”的態勢來自中央部委。在此僅舉兩例。例一：工商注冊登記廢審批改備案，取消年檢制改為企業信息公示制，原本屬自貿區試驗的一大亮點，上海到今年8月適才將這項改革從自貿區推廣到全上海。未承想，此項改革僅僅“新鮮”了兩個月，10月1日起國家工商總局已將其推廣復制到了全國。例二：中國海關對上海更不講“客氣”，異地通關，長三角、珠三角、京津冀、長江流域一體化通關，期貨保稅交割，批次進出集中申報，統一備案清單等十五項貿易便利化改革，未及上海從“嘗鮮”中回過神來、品出味來，就一下推廣至全國所有海關。

“倒逼”來自外資與外企。在此僅舉自貿區法制建設一例：我國雖已成為全球第一貨物貿易大國，但服務貿易始終是短板一塊，自貿區“自由貿易”的突破口就在服務貿易。要尋求服務貿易大發展，知識產權保護短板必須首先補齊。知識產權主要分為專利、版權和著作權三個大類。自貿區組建前，三者由專利局、版權局、新聞出版總署分頭管理。工商、科委、文化、廣電、海關等十數個政府機構亦對三者擁有部分話語權。此外，知識產權保護訴訟必須有專設的知識產權法院審理。可在國內，知識產權法院一直難產至今。在外資與外企“倒逼”下，包括內資與內企參與“倒逼”，名實相符的知識產權保護機制終究由自貿區率先破題：行政監管層面，已將除海關之外的知識產權管理職能從各部門剝離，由新組建的自貿區知識產權局一個口子監管；法制層面，自貿區新設知識產權審理法庭，雖說離組建知識產權法院還有距離，但畢竟邁出意義非凡的第一步。

“倒逼”更來自中央。在自貿區一周歲前一天，國務院決定加大自貿區外資開放力度。循此國務院決定，允許外資在自貿區以獨資或合資控股形式從事石油、高鐵、鹽業、網購、快遞、地方鐵路、橋隧、輪渡、站場、物探、鉆井等業務經營和建設投資。

眾所周知，自貿區很小，小到占地不足30平方公里。但循著國務院決定，自貿區又特大，大到“無邊無際”——縱然，自貿區裝不下高鐵、輪渡、站場，更無須物探和鉆井，所有新允許外資進入的領域，具體項目和新的競爭態勢絕大多數將落地和發生在自貿區外，遍布于全國各地。作為試驗，自貿區僅承擔試對與試錯之功能；若論收益，自貿區猶如為全國做“嫁衣”。這就是自貿區試驗務必緊扣可復制可推廣之真諦！

“倒逼”還來自上海17個區（縣）。若論慣常之規矩，自貿區試驗之任何一項做法，即便是在上海各區（縣）復制推廣 ，也得先走請示、報告、審批等一整套程序。這一年，尤其是最近半年，自貿區試驗的部分創新之舉，不但早被上海各區（縣）自行復制，而且有的試驗項目比自貿區走得更遠更超前。這在無形中形成了由區外倒逼區內試驗之又一種良性互動，使自貿區試驗更具生機活力。

甘當“苗圃”的“上海得失”

綜上所及，雖未經直接挑明，人們已然明白了自貿區試驗滿一周年而上海拿不出靚麗數字成績單的原委之所在。區域經濟學理論早已告知世人，如果不同區域的開放度大體相同或相差不大，當區域大交通格局大體成型后（如今天的中國），資金流、項目流往往更多向區域開發程度相對較低的地方集聚，因為那兒才是資金和人才的用武之地。利用自貿區之“自由”而在自貿區注冊落戶，然后利用“自由政策”向全國的開發“洼地”尋求發展與突破，從而帶動欠發達地區的加速開發與建設，正是中央將上海自貿區冠名“中國”的目的所倚。

對于上海而言，如果繼續秉持傳統的唯數字論英雄的思維方式不變，自貿區試驗對上海的直接產出不但有限而且耗費了大量的“上海精力”，甚至從上海到中央，興師動眾搞自貿區試驗的必要性都值得懷疑。然而，若能跳出上海的局部利益重新審視，自貿區試驗旨在進一步解放全國的生產力、釋放全國的創新力，中央要求上海“服務全國”的那份“上海責任”才能真正落地。

自貿區試驗適才滿一年，人們已依稀看到，試驗正朝著五大目標齊頭并進。第一，政府簡政放權，旨在重塑政府與市場、政府與企業、政府與企業、政府事前監管與事中事后監管三對關系。把這三對關系厘定清晰，市場活力豈能不競相迸發？第二，有“第一”作為前置條件，就不必為絞盡腦汁招商收效卻不盡如人意而郁悶。第三，有了“第一”和“第二”作為共同前提，吸引海內外各種資本進入國內的薄弱行業和有待大力發展之新興產業，何樂而不為？第四，促使各級政府的經濟監管部門乃至全社會，逐步確立起開放就是財富、簡化辦事程序也是財富、降低創業興業門檻還是財富、節省時間亦是財富的嶄新財富觀。第五，各種資本的大舉進入必產生對市場法治建設之強大“倒逼”，公平、公開、透明、誠信、有序的市場秩序建設就能形成一個嶄新的境界。上述五大目標不必尋求完全實現，哪怕只實現一半，國內以改革促開放，以開放促活力，以活力促創新，以創新促發展的態勢必將形成一個全新的格局。

循此理路，等自貿區試驗滿兩周年時，人們自會對試驗的過程價值看得更為真切！讓我們拭目以待、熱切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