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如牛毛

少如牛毛？懂這句話的人都會莞爾一笑，知道說的是香港牛津大學出版社，說的是普及出版部總編輯林道群先生，說的是他制作的毛邊書。這些年，以董橋系列作品為代表的OXFORD中文書籍裝幀與內容俱美，深得讀者激賞，極少量的毛邊本更是愛書人夢寐以求的奢侈品，每每現身江湖，只聞其名未見其面，端的是鳳毛麟角。

與林道群先生結緣于微博，他做書我說書，千山萬水隔不斷相投的志趣。蒙先生垂愛，時有新出版的毛邊書見贈。2012年香港牛津大學出版社與內地海豚出版社同賀董橋先生古稀壽，出版文集《董橋七十》。海豚特制了一百部真皮毛邊本放到網上拍賣，那幾日不啻毛邊黨的狂歡節，你爭我搶好不熱鬧，最高價5220元成交。大家都羨第一號，我獨鐘情七十，幾輪出價后收入囊中，偷著歡喜。林先生知我不同版本不同裝幀的《董橋七十》搜集多種，缺了牛津真皮毛邊本算不上圓滿，一個月后航空寄來，遂了我天大的愿。后來讀梁基永先生的訪談，說這本書“當時只印了三十本，現在市值已超過十萬元”，足見珍罕。來年四月，牛津版《克雷莫納的月光》也嘗試網絡拍賣。德國真皮裝幀，董橋先生簽名鈐印，第一號拍出5500元刷新紀錄，惹得北京《新京報》驚呼“圖書變身奢侈品”。那夜我緊盯七十一號（董公七十歲），奮力競得。林先生知道了也替我高興，說好事成雙，加送真皮毛邊本，于是整個春天的幸福感蕩漾在藍色月光的波紋中。入夏，香港書展牛津大熱，林先生訂制二十部真皮毛邊本《絕色》為書友消暑。附送編號紀念票，圖案選的是書中插圖裸女草地臥讀，塞維林設計的木口木刻藏書票。巧的是我剛剛買到一枚原版票，塞維林簽名，自然而然歸了這本書。真皮配毛邊，插圖配藏書票，陳年舊事配絕色美女，妙不可言。年末，董橋《夜望》毛邊本翩躚而至。皮質封面，墨藍底燙印金、綠、橘三色花邊，溫婉古雅的英倫范兒。內頁折得巧，四頁一疊風景，不顯山不露水，只待扁舟劃過紙邊，細浪翻涌。扉頁題有董公的親筆，清逸雋雅字如其人。近兩三年，我經眼的牛津毛邊書除了董橋隨筆，另有北島《青燈》，章詒和《楊氏女》，陳冠中《香港三部曲》，馮象譯注《摩西五經》，李家真譯注《福爾摩斯全集》，天頭地腳書口保留紙的天然，不張牙舞爪也不修葺做作，那是真正懂書的人才拿捏得準的從容。

林道群先生有篇文章《毛黨毛邊》，說眼紅北京魯迅博物館印制的《魯迅著作初版精選集》，二千套毛邊本，定價2280元。“你知道我打的是什么算盤，”他說，“這樣的兩千本毛邊比兩萬本的光邊利潤還高。毛邊書從出版社特制或者作者私藏的非贈不能讀，走向商業市場價高者得，出版業從大量印制回歸限量工藝，已成時髦。真應了董橋《今朝風日好》那句話，最后迷的是裝幀乎。”都說牛毛稀罕，其實批量的商品毛邊書牛津偶爾也做。2006年董橋《故事》初版本參差起伏的翻口已經有了毛邊的意味。2013年北島《在天涯》是標準的毛邊制式，出版社為讀者考慮得周到，逐頁逐本裁開后再賣，何其辛苦。再印，卻都是切邊的了。

那天林道群先生發牢騷：“其實，我并不愛毛邊本。有時候做幾本只不過想討好毛邊黨他們而已。毛邊，拿著木刀讀書，愈讀愈生氣，這也不是那也不是。”香港藏書家林冠中先生在一旁笑著接話：“另買光邊本來讀，就不用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