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關里都是這樣

陳偉民

梁玉明走進人事處辦公室門前時，一位五十歲左右的老女人正在聚精會神地看著一份報紙。他敲了一下門后，老女人抬起頭來，將擱在鼻梁上的老花鏡往下挪了挪，目光冷冷地盯著他，“你是新來的梁玉明嗎？”老女人問，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是。”梁玉明說著，便走到她面前，有些不自然地說：“我是來報到的。”說著，便將自己的一些材料拿了出來。

老女人戴上老花鏡，拿起梁玉明遞來的材料隨便翻了一下后，裝進一只檔案袋里。然后又摘下老花鏡對他說：“小梁，你的基本情況我們已經知道了。你的工作部門是辦公室，這個你也是知道的。”說到這里，她看了他一眼，又說：“小梁啊！有件事我要跟你說清楚，你雖然進我們單位了，但只能是編外人員。”

對于這事，梁玉明十分清楚，現在事業單位進人是要有編制的。如果沒有編制，也就只能是編外人員了。一般情況下，編內和編外人員在待遇上沒有什么區別。但畢竟還是有一定的差異的，不過能進事業單位工作，對梁玉明來說，已經是祖墳冒青煙了。

辦完報到手續后，梁玉明來到了辦公室。辦公室主任袁忠生長得人高馬大的，他居高臨下地對他說：“小梁，你現在的主要工作任務就是幫助大家沖水和打掃衛生。”

梁玉明個子不高，所以看袁主任時，必須要仰著頭。他看了一眼袁主任后，心里不禁嘀咕起來，敢情是把我當勤雜工了。這不是高射炮打蚊子——大材小用嗎？我堂堂一名研究生，竟然做這些沒有任何技術含量的活？不過，他雖然心里有些不滿，但知道雞蛋是不能跟石頭碰的。于是硬從臉上擠出一絲笑容說：“袁主任，我知道。”

第二天早上，梁玉明提前二十分鐘來到辦公室。他將主任和副主任的辦公室打掃干凈后，又將水瓶里的水沖好。當他汗流浹背地做完這些事時，袁主任一搖一晃地來了，他掃視了一下自己的辦公室后，有些不滿意地說：“小梁，你以后早點來上班，先把大家茶杯里的茶泡一下。”

梁玉明聽后，心里頓時火冒三丈，但還是裝著一副樂意的樣子說：“好的，我明天早點來。”

說話間，辦公室的人陸續來上班了。王副主任拿著一份材料對梁玉明說：“小梁，你趕緊把這份材料打出來，洪書記下午要去市匯報呢！”

梁玉明接過王副主任手中的材料便準備打開電腦，想不到屁股剛落到椅子上，袁主任又能走了過來，對他說：“小梁，你去文印室幫我校對一下材料，我等著要送到市政府去呢！”

聽袁主任這么說，梁玉明一下子愣住了，就在他正要開口說明情況時，袁主任不耐煩了，十分生氣地說：“小梁你怎么啦？還愣在這里干嗎？”

梁玉明見袁主任一副鐘馗的樣子，趕緊屁顛屁顛地朝文印室走去。想不到袁主任的這份材料不但很長，而且他寫的字有點像老中醫開的處方，龍飛鳳舞得讓他一直要猜謎。兩個小時后，他才總算是將材料校對完。剛回到辦公室，王副主任來了，問：“小梁，我的那份材料打好了嗎？”

梁玉明面帶難色地說：“王主任，對不起！剛才袁主任讓我校對了一份材料，你這材料我還沒有打呢！”

“還沒有打？”王副主任頓時怒氣沖天地指著梁玉明的鼻子罵了起來：“想不到你剛來就學會了拍馬屁，是不是他主任的材料重要，我這個副主任的材料就不重要了？”說完，搶過梁玉明手中的材料就沖了出去。

梁玉明怔了半天也沒有緩過神來，淚水竟然奪眶而出。坐在他對面的老錢見狀，便走了過來，在他肩上拍了拍，苦笑著說：“小梁啊！別介意，當官的勾心斗角，讓我們這些生活在夾縫里的下屬就難做事了。不過，時間長了，也就會適應了。”

雖然老錢這么勸慰自己，但梁玉明心里還是感到十分難過和擔憂，他知道自己得罪了王副主任，肯定沒有好果子吃。果然，第二天下午，王副主任又拿來一份材料要他趕緊打出來。臨走時，十分嚴肅地對他說：“小梁，你這次如再誤我的事的話，我只能請你走人了。”

梁玉明連忙說：“王主任，你放心，我這次保證完成任務。”說完，便開始打材料。不過心里卻在祈禱，這個時候袁主任千萬不要再有什么事找我。想不到越是怕什么，偏偏就來什么。梁玉明還沒有打到一百個字，袁主任走了進來，他看了一眼梁玉明打的材料后，便對他說：“小梁，市里有個會，你替我去開一下子吧！”

梁玉明連忙站了起來，不好意思地說：“袁主任，王主任有份材料等著要呢！”

袁主任頓時沉下臉來，怒氣沖天地說：“是打他的材料重要，還是開會重要啊？”

老錢知道大事不好，連忙站起來對梁玉明說：“小梁，你去開會，王主任的材料讓我來打吧！”說著，便拿過他手中的材料，又推了他一下。

傍晚，梁玉明開會回來后，老錢急急忙忙把他拉到隔壁的會議室，低聲對他說：“小梁，如果王主任要批評你說什么的話，你千萬要忍氣吞聲。都說沉默是金，只要你死不開口，他也就不會再說什么了。”

梁玉明雖然不知發生了什么事，但知道事情一定十分嚴重。于是連忙道了聲謝，便走出了會議室。剛走進辦公室，就見王副主任滿臉怒氣地站在那里。未等他開口，王副主任就將老錢辦公桌的茶杯“砰”地一聲扔到地上，指著小梁的鼻子，咬牙切齒地罵著：“小梁，你給我滾！不要在這里上班了。”

梁玉明著頭，一言不發，如同一名犯了錯誤的學生。

王副主任見他一副悔過自新的樣子，氣也消去了些許，于是口氣稍微緩和地說：“我讓你打材料的，你怎么去開會了啊？是不是我這個辦公室副主任的話可聽可不聽啊？”

梁玉明牢記老錢的話，沉默是金。

大概王副主任感到再罵下去實在無趣，于是朝梁玉明瞪了一眼后，氣乎乎地走了出去。王副主任剛走，老錢便走了進來，他朝梁玉明豎起大拇指，夸獎著說：“到底是研究生畢業，接受能力就是跟一般人不一樣，稍微一點撥就能接受。”

梁玉明聽后，卻怎么也笑不起來。這哪是工作，簡直是活受罪。

老錢見梁玉明不開口，便笑著說：“想不到你跟我這個師傅也玩起深沉來了，有前途。”說著，在他肩上拍了拍，又說：“你放心，不要多長時間，王主任一定會跟你套近乎的。”

梁玉明怔了一下后，詫異地問：“為什么？”

老錢狡黠地笑了一下后說：“他硬的一套你不吃，只能跟你來軟的嘛！”“他為什么要這樣？”梁玉明不解地問。“唉！”老錢喟然長嘆了口氣說：“你剛來，機關里的很多情況不了解，時間長了，自然就會明白了。”

果然不出所料，一個星期后的一天下午快要下班時，王副主任來到梁玉明的辦公室，他見老錢不在辦公室里，便笑著對梁玉明說：“小梁，工作還適應嗎？”

梁玉明不禁倏地一愣，慌忙站了起來。“坐下，坐下。”王副主任十分和氣地說著，便在老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接著笑容可掬地說：“小梁啊！你剛來我們單位，工作和生活上什么問題和困難直接找我。不要客氣。”

梁玉明嘴張著，半天沒有合得攏。前幾天還跟自己拍桌子摔茶杯的王副主任，怎么一下子像是換了個人似的呢？既然王副主突然跟自己套近乎，當然也不好拒之千里。于是他連忙笑著說：“謝謝王主任，我如有什么困難，一定要請你幫忙的。”

第二天剛上班，梁玉就發現袁主任早在等他了。想不到袁主任跟王副主任說的基本上一個樣，也一改過去那種居高臨下的架勢。

梁玉有些奇怪，兩位主任怎么突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拐彎呢？于是他將這事告訴了老錢。老錢聽后，笑著說：“這就是權力斗爭。”

“權力斗爭？這跟我又有什么關系呢？”梁玉不解地問。

老錢笑了笑說：“既然是權力斗爭，當然既要有上層領導做后臺，還要有一定的群眾基礎了，機關里都是這樣。”說到這里，他苦澀地搖了搖頭說：“如果你不想得罪誰的話，就得要做和事佬。這就要看你把握的尺度了。”

梁玉聽后，真是感到不可思議。

（責編：王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