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尚周報》:年貨文化是在一種什么機緣下產生的?
小寬:年貨其實是一個農業社會的產物。農業社會的特點就是對節氣年節等比較重視,也會以此舉辦家族型的聚會。同時,當時經濟水平比較低,很多東西只能在過年的時候吃到,所以從這個時候開始,有了年貨的概念。除了吃的,其他平常舍不得穿的和用的也被列為年貨清單,其實這些和吃的出發點一樣,都是因為長久的饑餓和窮困給人們帶來的暗示,歸根結底還是因為物資的匱乏。

《風尚周報》:你經歷過這段年貨文化嗎?
小寬:其實對我們80后來說,應該小時候都經歷過這種情境。年前有集市,家人一起備各種年貨,除了家庭聚餐時吃,也送給親戚朋友們吃,有些年貨就是土特產,可以買來送給親友們。
《風尚周報》:你記憶中還留存的年貨準備經歷是什么樣的?
小寬:我的老家是在河北的一個小鎮,小時候過年前要殺豬,我和爸爸去趕集,買年貨。我記得爸爸騎著擦得锃亮的黑色二八自行車,永久牌,我就坐在自行車的前梁上。聞著空氣里的“年味兒”:鞭炮屑的火藥味,熏肉味,大白菜味,冰凍的帶魚味,蔥花熗鍋的味,蒸年糕味,油坊的芝麻香油味,剛寫好的春聯未干的墨汁味,洗澡堂子里的蒸汽味……我就在這種年味里對年貨市場充滿了幸福感。爸爸會買許多年貨,放在自行車后座上,再慢慢地騎回家。這個時候,我媽媽已經在家準備過年的饅頭,蒸上幾籠,柴火燒起,屋子里都是蒸汽。奶奶手巧,會在過年的時候動手做一些別致的面食,剪出幾個刺猬,用紅小豆點綴做眼睛,做成兔子,還會費心地做幾個面老虎。媽媽每到過年才會熏一次肉,鍋底放糖,肉煮好了,放在鐵質的烙子上,上糖色,最后腌制到陶制的壇子里。春聯是鄰居家老爺爺寫的,這也是必備年貨之一。
《風尚周報》:對年貨熱愛的頂點是在什么時候?
小寬:那必須是年夜飯的時候。我會穿上覬覦已久的新衣服去拜年,爸爸煮餃子,媽媽做魚\紅燒肉,桌上也少不了年糕,魚一定是有頭有尾,家里所有的燈全部打開,爸爸會喝一點小酒,也會賞我喝上一杯。這個時候,完全是最幸福的時刻了。
《風尚周報》:現在過年時備年貨,還能找到當時的感覺嗎?
小寬:找不到了。而且隨著時間的變遷,中國已經從傳統的國家變成工業化比較高的國家,年貨的概念越來越淡。現在,它已經從生活的必需品變成了象征意義的東西。我們80后還能對年貨有一些回憶,90后已經基本上沒有這個概念了。
《風尚周報》:在北京,如果想體驗以前傳統的年貨文化,有什么地方可去嗎?
小寬:北京現在每年還會有很多廟會,比如地壇廟會等,也有很多小吃和小玩意。但是這些只是從旅游的角度來模擬了當時的廟會文化,只是模擬了一種感覺。而且現在廟會里最暢銷的是什么?是羊肉串。年貨的感覺越來越趨向于平庸化。
《風尚周報》:南北方的年貨文化有什么區別?
小寬:其實從以前來看,南方的年貨文化比起北方的要好一些。這跟南北方的物產有關,北方比南方更匱乏一些,比如現在看看北京這邊傳統的年貨都挺low的,因為北方到了冬天就是土豆白菜,肉也少,以帶魚為主,也沒什么海鮮。相反南方物產豐富,各種吃食都更加精致和用心。從現在來看,南方的年貨文化也更加清晰,比如廣府、潮汕等地方,還是年終會有請神送神之類的傳統習俗,有這樣的需求,年貨也就有了市場。
而在北方,尤其是北方的大城市,這些傳統文化幾乎都已經消失殆盡。在建國之后的幾十年,以革命的名義毀滅了日常生活。但是其實,中國傳統文化和理念并非存于四書五經、《論語》《孟子》,正是存在于我們的日常文明中。日常生活中延續了中國的傳統,衣食住行言談舉止,從民間衍生的傳統脈絡,但這些都以革命的名義被反掉了。這對傳統文化是一個毀滅性的沖擊。

《風尚周報》:現在都在提倡重建傳統,你覺得年貨的文化還能回來嗎?
小寬:是的。不過我想的是一句古話,人死不能復生,這個東西去了也就是去了,很難再恢復過來。我們現在無非是站在這里,追憶當時清貧的農業生活。現在城市里會保留一些老字號,但歸根結底其實是展覽或者旅游開發的形式來試圖還原,但只能是還原情景,其中的情感,再難找回來了。可能年貨這種鄉土東西,與城市文明是相悖的。要復原年貨文化,我覺得應該注重去恢復年貨所代表的傳統手工藝、品質優異的食物,讓好的東西更多地進入我們的生活,而不是只在過年時吃一回,這就是現在我們還在尋覓優秀的年貨店的最大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