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濃濃,北雁南翔,清碧如洗的天空便出現了雁陣。那排黑色的詩行靈動了整個鄉村,慰藉著我們充滿滄桑和苦難的內心。
那時候,我常和英子一起在村后的堤壩上望雁。我的手里捏著剛削好的蘆笛,曠野里隨時會飄起清越的笛聲。裝滿豬草的竹籃子隨便撂在腳邊,我們背襯藍天白云,振臂高呼,長空中便久久縈紆著我們清脆稚嫩的童音。
大雁在我們的視線里翩然而行,不時發出“嘎、嘎”的叫聲。一會兒呈“人”字形,撐開的雙臂翩翩舞動,如青衣花旦揮起的水袖;一會兒又呈“一”字形,像一條長長的扁擔;不一會兒又列成“之”字形,如田野里曲折的小路。
大雁掠過雨花石般清純的天空,點點倩影投映在清澈睿智的河水里,形成怪誕的象形文字。它們是純粹的原野之鳥,生長在農民的精神里。在田間勞作的農人忽聞雁唳長空,忙挺腰拄鋤凝望。那高亢嘹亮的鳴和之聲匯成激越的渾天清響,久久回蕩于曠野。
有時,它們隱入深密的葦叢。孤寒凄清的月光里,那蘆花如雪的葦叢因棲息大雁而變得美麗誘人,如一席妙不可言的夢。陽光里,它們更像飲風吸露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飄忽不定。它們執著地奔波著,小小的胸中積滿對人類的祝福和希望,對田園生活的向往和追尋。
雨聲淅瀝的夜晚,打開線裝古籍,總能看見大雁從唐詩宋詞中翩躚而出,從王勃的“雁陣驚寒,聲斷衡陽之浦”到李清照的“雁字回時,月滿西樓”,從盧綸的“露如輕雨月如霜,不見星河見雁行”到朱熹的“據鞍又向岡頭望,落日天風雁字斜”。大雁自在地飛舞,撤下一路盎然的意趣。
大雁距離我們生存的家園已經越來越遠,如今我們很難覓見她們輕盈俏麗的身影,很難聆聽她們圓潤嫻熟的鳴唱。我童年時代的小伙伴們,現在也像大雁一樣離村莊和家園越來越遠,出去打工,出去圓夢,走進浮躁而喧囂的都市。她們如蝴蝶一樣,向著村外的姹紫嫣紅飛去,留一片澄澈的藍天,橫亙在鄉親們倚門倚間的心坎里。
秋風颯颯,我被濃濃的秋意包裹著。心盛開成一朵潔白的睡蓮,透著芬芳和禪意。一有閑暇,我便徜徉在故鄉的田塍陌頭,仰望著高遠純凈的藍天,我總盼望著大雁們能音符般地飛進我寧靜的雙眸,飛越我純凈的心靈,并以一種圣潔靈動的姿態與我相親相愛,與我共度云淡風輕的年年歲歲。
(責編 李圣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