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追問

在公交車上，看到過這樣有趣的一幕：一個穿紅色羽絨服的短發圓臉的女孩子，用一種幾乎全車人都能聽到的聲音，在對著手機說話：“那好啊，你不是在順義開會嗎，拍一張照片馬上發給我！”電話那頭顯然在卑躬屈膝地解釋，但女孩絲毫不理會，每一次電話掛斷打來她總是固執地要對方發照片，最后一次她不再給對方機會了，大聲說，“×××，你這樣不是一次兩次了，不發照片以后請不要打我的電話了。”

手機的功能每多一種，世間的男人便多遭一種罪，那個女孩兒反復要求發照片，就是想用手機即拍即發的彩信功能來對男友進行“驗明正身”。那個倒霉的家伙也許正處在一個說不清楚道不明白的當口，不然就自拍一張發過來又如何？不過話說回來，就算發過來的照片儼然是男主角在會場作正襟危坐狀，那女孩兒會相信這張照片不是事先拍好存在手機里的嗎？

其實這一幕一點兒也不有趣，反而讓人心里沉甸甸的。這個城市的男女，大多都是行色匆匆心神不寧，他們舉起電話開口的第一句常常是，“你在哪兒呢？”要么就是“你在做什么呢？”空氣里都是焦慮和懷疑的味道。是的，我在哪兒、在做什么呢？我在對著電腦屏幕為一份推廣策劃絞盡腦汁，我在會議室領導冗長的發言中昏昏欲睡，我在陽臺上煩悶地抽一支煙，我在回家的擁擠的地鐵里頭暈目眩……你打電話問我在哪兒，我想告訴你，我在你身邊，即使現在暫時不在，下班后會在。即使有一段時間不在，但我的一生會在。

我認識的一個朋友告訴我他快要瘋了，因為他的另一半總是問他在想什么。看電視廣告走了一下神，她問，“想什么呢？”拿一本書無目的地翻，她問“想什么呢？”半夜夢中醒來盯著天花板，她問。“想什么呢？”他說他多想告訴她，自己真的什么都沒想，真的在那一瞬間腦海里一片空白。可是他知道她不會相信，所以，他只好說，我在想“廣告里這模特真難看”，“這本書寫得真乏味”，“明天早晨我該穿什么衣服。”于是，她答“是挺難看”。“那就別看了”。“嗯？明天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人要見？”最后一句話讓他徹底崩潰，他在深夜的公寓里發出一聲狼一樣痛楚的悲嚎。

在戀愛或婚姻關系中，男人對自由的渴望似乎遠遠大于女人。女人愛一個男人，往往會愿意失去自由，對他打來的追問電話滿懷甜蜜，滿天下炫耀唯恐有人不知道她有一個愛吃醋的男朋友。女人對于解釋男人的誤會有著天生的好耐性，她們會不厭其煩溫言軟語直到男人相信她說的每一個標點符號都是真實的。這也是一種犧牲，一種個人尊嚴和隱私的犧牲，女人可以做到，男人為什么不可以？所以，看到那些被女人花樣百出的提問折磨得痛不欲生的男人，我并沒有多少同情之心。原因很簡單——自找的。

被女人看得緊緊的多是有前科的男人，因為擔心失去愛情而帶來的恐懼，使得她們始終保持敏銳的警覺，這樣的女人是可愛的——凡是擔心失去愛情的女人都是可愛的。這樣的女人也是值得憐惜的。多少回頭的浪子因為家里那位每日倚門而望的女人嘆息一聲終老在她的懷抱。可是，這樣的愛仍然會讓人恐懼，掌握不好很容易滑向猜忌的極端。多希望女人的追問是出于一種技巧而非情感失控，這樣她的聰明也會令男人心領神會，恩仇笑于泯然之間。

很多人苦苦尋找愛的真諦，其實很簡單，男人多一些理解，女人多一些寬容，這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