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紅燈籠下的頌蓮之“死”

5月16日，由張藝謀導演，根據作家嚴歌苓的長篇小說《陸犯焉識》改編的電影《歸來》在全國公映。在這部被賦予了自私與大愛、平淡生活與濃烈情感等種種糾結的電影引發觀影大潮時，我回顧了張藝謀的經典影片《大紅燈籠高高掛》。

電影《大紅燈籠高高掛》講述了中國舊社會的女大學生頌蓮因家庭原因嫁進豪門陳府，在受盡了封建禮教和爾虞我詐的折磨之后精神崩潰，“心”死于高墻大院之中。雖然在電影中頌蓮“身”未死，但是從她踏進陳府的那一刻起她的心靈就在主動或被動地逼近著死亡。本片揭示了封建并不源自規矩而來自人心，人往往是一步步沉淪最終自取滅亡。因為所謂的規矩都是由勝者為了自身的享受所制定。頌蓮雖然是一個接受過高等教育的新女性，但她更是一個在爭寵的戰爭中大起大落的失敗者和在欲望中浮沉的墮落者。

“死而復生”

影片以頌蓮和繼母的對話開篇，當頌蓮說出“嫁給什么人能由得了我嗎？你一直在提錢，就嫁個有錢人吧。當小老婆就當小老婆，女人不就這么回事嗎？”，她的少女之心就已經瀕臨死亡，她曾經所有對愛情的憧憬都被“小老婆”三個字壓得粉碎。但這顆心起初并未因為進入了滿是規矩的陳府而墜入死亡的地獄。反之，這顆心由于一些規矩在瀕臨死亡之時重新煥發出了生機。但是，只在有墳墓的地方才有復活。陳府就是頌蓮精神的墳墓。

起初的頌蓮面對點燈、捶腳這些祖上規矩好奇卻并不適應，但自從陳老爺的一番私語后，頌蓮就再也離不開這象征著寵愛的享受了。點燈、捶腳為頌蓮在陳府的生存做出了指引，但也將頌蓮引上了一條不歸路。

大張旗鼓的點燈、捶腳不僅牽動著各位太太的心，就連丫環雁兒都在自己房間點了燈，脫了襪子擺出一副有人給她捶腳的姿態。頌蓮也嘗到了甜頭，因為點燈、捶腳不僅驕傲、舒適，而且點燈就能點菜，就能在劍拔弩張的三太太面前揚眉吐氣。可頌蓮點的菜是菠菜豆腐，這是電影中一個絕妙的隱喻：頌蓮這樣的素食主義者該如何在陳府這弱肉強食的環境中存活。

頌蓮從“承受”點燈捶腳到意識到別人爭寵會使她喪失此等福利時，最初的“承受”就轉化成了“享受”。影片不僅通過頌蓮在沒有人捶腳的時候閉目回味那種舒坦，還通過她讓丫環捏腳來代替捶腳展示出她的心靈在爭寵饗宴中的復活。肉體上的舒適愜意和精神上的畸形滿足，讓一個因為當了小老婆而死了心的女學生“死而復生”，卻讓她變形成了一個爭風吃醋的四太太。

頌蓮“死而復生”的階段中生命力最旺盛的是在她假孕爭寵的時期。這時的她對陳老爺撒潑耍狠，無視祖上規矩，傲視三房太太。最鮮明的一次是她一邊吃著粥，一邊讓人捶腳時報復喂粥的雁兒：“曹二嬸，有人說我沒本事，請不動你。”這時的頌蓮已經成為了一個和陳老爺及他的太太們一樣的奴隸主了。頌蓮早已忘記她曾經也是和那被人使喚的丫環一樣出身于窮苦人家。明亮耀眼的大紅燈籠點亮了頌蓮體內所有享受的欲念，捶腳的安逸讓她徹底脫離了扎辮子穿布鞋的女學生時代。可那些就是欲火，頌蓮是飛蛾，飛蛾撲了火，注定要亡。

生不如死

知人知面不知心。頌蓮沒想到表面上對她最熱情關照的二太太其實是個背地里和丫環一起詛咒她的蛇蝎婦人。頌蓮假孕被雁兒發現，于是二太太便借了醫生之手將其戳穿。頌蓮重生到了極致時被打回了原型。封燈封住了她的心，這時的頌蓮只能通過懲罰別人來感受自我的存在。她揭發雁兒私自點燈，并導致了其死亡。而這死亡卻只換來頌蓮平靜地一句：“沒什么好哭的，死了倒干凈。”這句話徹底道出了頌蓮置身于滿是黑罩子的屋內的絕望和生不如死的心境。

“人跟鬼就差一口氣。人就是鬼，鬼就是人。點燈、滅燈、封燈我真的無所謂，我就是不明白在這屋里人到底算個什么東西？”此處因封燈而生不如死的頌蓮開始思索人的價值，不再沉溺于官能上的享受。但這份頓悟卻來得不是時候。

哀莫大于心死

頌蓮在推開死人樓的門看到因偷情而被吊死的三太太的慘狀時心如死灰。在這之前頌蓮的心已經逐漸在自斟自飲中被酒精麻痹，降低了跳動的頻率。她醉的天昏地暗，但如是她才能在肆無忌憚的吶喊中，稍稍釋放生不如死的痛楚。可她醉的太深以致道出了三太太偷情的秘密。這不僅斷送了三太太的性命，也讓她自己承受到了殺人的滋味。

頌蓮的哀全部的表現在她點亮的燈籠上。她在三太太死后點亮了自己和三太太屋內的所有燈籠，還放起了三太太生前演唱的唱片。而頌蓮的哀也只能止步于此，陳老爺新娶的喜炮聲再一次響起。最后，頌蓮穿著初到陳府的學生裝行尸走肉般的游蕩在這深牢大獄里。與其說頌蓮瘋了，我寧愿她死了。頌蓮的命運是當時的社會所導致的，但她的私欲卻是她淪落至此的元兇。

紅燈高掛，宿命已沉。頌蓮始終做不了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清蓮，只能成為那被欲望玷污和規矩蹂躪的一株殘荷。

【責編/九月】

影片信息

片名：歸來 （2014）

導演： 張藝謀

編劇： 鄒靜之

主演：陳道明/鞏俐/張慧雯/郭濤/劉佩琦/祖鋒/閆妮/辛柏青/張嘉譯/陳小藝 / 丁嘉麗

類型： 劇情 / 愛情 / 歷史

制片國家/地區： 中國大陸

語言： 漢語普通話

上映日期： 2014-05-16（中國大陸）

片長： 111分鐘

又名： 陸犯焉識 / Coming Home

片名：大紅燈籠高高掛 （1991）

導演： 張藝謀

編劇： 倪震/蘇童

主演： 鞏俐/馬精武/何賽飛/曹翠芬/周琦/孔琳

類型： 劇情

制片國家/地區： 中國大陸 / 香港 / 臺灣

語言： 漢語普通話

上映日期： 1991-09-10（加拿大）

片長： 125 分鐘

又名： Raise The Red Lantern / pouses et concubin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