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許鞍華的最大問題在于,她無法真正厘清愛情的蕭紅與文學(xué)的蕭紅以及兩種蕭紅的同體,在漫長的三個小時里,她試圖以類紀(jì)錄片的方式還原歷史的蕭紅,這使得蕭紅的銀幕形象更多依靠的是無休無止、蒼白無力的旁白,就像是在請人上銀幕背誦一部蕭紅傳。特別是,毫無節(jié)制的旁白將蕭紅的感情生活非庖丁解牛式弄得支離破碎,所以即便是面對劇情應(yīng)有的高潮,觀眾也缺乏一種不斷蓄聚后的沖動。
即便是最開懷的時候,蕭紅總有一種試圖卻又無法藏掖的憂傷。正是出于這種“與生俱來”的憂傷,蕭紅自比為《紅樓夢》里那位命運多舛的香菱。湯唯帶著一種天生的憂郁。與蕭紅有那么幾分神似。從這一角度看,湯唯呈現(xiàn)的銀幕形象與蕭紅的實際經(jīng)歷還算契合。
蕭軍是決定本片厚度的重要“旁證”。蕭軍練過武,當(dāng)過兵,做過編輯,后來為了革命理想奔赴大西北。他可以將身上最后的五角錢送給最需要的蕭紅,但他同時也會在二人最饑餓的時候,“差點忘了”給蕭紅留一點原本就不多的食物。他可以為蕭紅“身兼數(shù)職”,同時也可以大言不慚地在朋友面前表白是自己揍了蕭紅。這一切里有蕭軍的擔(dān)當(dāng),但更是其“愛就愛,不愛就分開”的現(xiàn)實映襯。面對復(fù)雜的蕭軍,許鞍華有些手足無措——偏重帥氣、豪氣加俠氣的蕭軍只會給蕭紅造成誤傷,甚至隱約給觀眾以蕭紅有種懷著別人的孩子跟他人上床的愧疚——許鞍華真就讀懂了蕭紅饑餓困境中的那些憂傷?
于去年上映的霍建起版《蕭紅》中有句臺詞還算貼切。在論及蕭軍時蕭紅說:“我就像他劃過的一根火柴”。至少在與王德芬結(jié)合前,蕭軍的“博愛”具有太多飄忽不定的色彩,即便許多時候他同蕭紅一樣饑寒交迫。他給了蕭紅生活的依靠,一并給她的還有流血的感情。
但這并不是說蕭紅這一形象的刻畫就嚴(yán)絲合縫。蕭紅自打出生后便不被父親認(rèn)可,后差點被家族滅口。逃離家族的人為災(zāi)難后,她在愛情征途上遭遇到的更像是一根根無法選擇的救命稻草,而非真正的繡球。表哥陸振舜、未婚夫汪恩甲、蕭軍、端木蕻良……前三位人物的出現(xiàn),是在蕭紅經(jīng)濟(jì)極為困窘之時,端木蕻良的出現(xiàn)雖可撇清經(jīng)濟(jì)因素,但此時的蕭紅被蕭軍的頻繁外遇深深挫傷,情感的困窘逼著他尋找新的依靠。除了文學(xué),端木蕻良與蕭軍就像是性格的正反兩面,這也說明蕭紅的希望。然而,四位過客給予蕭紅的多是情愛,而非愛情。當(dāng)她被一個個因為“愛情”的鎖鏈而走在一起的男人而拋棄時(蕭軍的一再出軌是事實的反叛),蕭紅唯一能抓住的是一種依靠的幻象。許廣平評價蕭紅在愛情是“感情大于理性”。然而,這一中心觀點雖被濃縮為臺詞,但并未被許鞍華用來闡釋蕭紅的內(nèi)心。
許鞍華給蕭紅找了一個“只想安靜寫作”的臺階,但始終處于生活與感情苦難深淵的她不得不隱藏難以企及的渴望。不知是否無意,許鞍華卻試圖掩蓋蕭軍的缺陷,還有蕭紅的文學(xué)造詣——這是得到胡風(fēng)等人認(rèn)可,也是平衡蕭軍生活付出的決定元素。蕭紅的隱藏是一種無力感,而許鞍華的掩蓋只會給人一種借蕭紅烘托蕭軍的錯覺。
但,這并非真實的蕭紅。
[責(zé)編/塵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