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囑指令

我的名字叫約翰·普萊斯·AD，我必須決定某人的生死。這是我唯一的工作，這也是我為何在此、為何存在的緣由（譯注：原文中此處使用法語：raison d'etre），原諒我說話時夾雜著法語。

就是這個家伙！如果這個家伙沒有把那一小塊血塊從他的心臟泵到大腦，并且在接下來的時間里被送到當地總醫院的中風病房，繼而失去意識的話，我也就不會存在于此了。

我無法走過去接觸這個倒霉蛋，也沒法親自去和他握握手，或是去晃晃他肩膀，總之沒法和他有任何肢體接觸。但是我有一屋子的各種屏幕，我能看到這家伙的情況很令人絕望。自從他被送來之后，就沒有蘇醒過。有時他的眼睛眨動一下，盯著左邊的攝像頭看著，而不是對著右邊。我甚至不確定他是否還記得“右邊”的概念。有時，他呻吟幾聲，有時哭喊幾下。但是無論如何，我能確定，他的雙眸中已無神采。醫護人員喂他吃飯的方法是：把一根管子從他的鼻子中插入他的胃囊，因為他全身的任何一塊肌肉都已不能動了。如果讓他自己吃東西，他可能會把食物嗆肺里。

總的來說，這家伙完蛋了。

但是做出這種生死判決讓人感到極度為難。

而這就是我存在的意義。那就是他自己到底想怎樣，或者說，我想怎樣。

這也是我在二十年前，從他的大腦中被構造出來的原因。那時他的大腦還既年輕又樂觀，現在，有一條腐爛的痕跡貫穿他大腦的白質，就像一條蘋果里的蟲。

如果你哪天醒來，發現自己并非實際存在著，這可真是令人挺難接受的。

更難接受的是，你發現自己已變成了某種電子怪物，同時你還得決定是否要拔掉維持自己肉身生命的管子。

凱倫本不該和我交談的，這是不允許的。但是我能看著她，而她也知道我就在這兒。她就是那個說服約翰·普萊斯的人（真正的約翰·普萊斯，而不是我，約翰·普萊斯·AD），她是那個說服約翰·普萊斯構造我這個“預囑指令化身”的人。

我記得清清楚楚，我絕對記得清清楚楚，就像我記得我的模擬生命中的每一件事那樣清楚。這大約是她父親去世時的事情。他沒有中風，而是老年癡呆，但是，該死的是，我們殊途同歸。我們每天都去看他，我當時感覺這種日子是漫無邊際沒完沒了的，但是其實只持續了幾個月。大部分時間里，她父親幾乎連自己女兒都認不出，甚至都意識不到我們來看他了。有時他大喊大叫著和并不存在的人交談。絕大部分時間里，他只是呆呆地眨著眼睛，看上去迷惑而傷感，接著便屎尿齊流，弄得自己一身。

凱倫希望醫院把維持他生命的各種管子都拔了，但是醫院當然不會那么做。醫院告訴我們，他們能減少一些治療，但是停止維持他的生命則是在原則上是不允許的。

他們沒有權利這么做，同樣凱倫也沒有權利這么做。

“該死的，”凱倫說道，“我是他的親生女兒，上帝啊，他將我撫養成人，教育了我，我與他比其他任何人都親，你難道不覺得我明白他自己也痛恨這種生命？”

但這是我們和醫院都無法解決的問題，直到幾周后，她的父親才去世。當他開始咳出綠色的痰液，并掙扎著呼吸時，凱倫很開心。

大約就在那時，“預囑指令化身”這東西漸漸開始成為風潮，如果你負擔得起。

我們接受了掃描，我和凱倫都接受了。

所以現在就有了我這么個玩意。我看著我自己的肉身像個植物一樣躺在那里，而我則在這個電子牢籠里的1 001個電子窗口中生存著。

我不愿意去想，但是我必須強迫自己去想，那個人是不是我，然后我就意識到，媽的！那就是我！

這種該死的狀態實在是太詭異了。

看到凱倫帶著孩子們來了，我的感覺是，這種事情詭異得像發生在地獄中。

在約翰·普萊斯接受掃描時，湯米只有四歲，而格蕾絲還待在我（他）的妻子凱倫微微隆起的肚子里。現在我的孩子們已經長成青年。我一直想念著他們。我還能依稀認出湯米，我能認出他下巴的角度等。我也能在格蕾絲身上看到自己的模樣，我們的眼睛是一樣的。

我試著想象他們如花朵綻放般生長發育的過程。我能連接到整個視頻和圖片數據庫，能得到每個生日、節假日的媒體記錄資料。當然了，這些資料不盡相同。我查閱著這些文件，試圖找到和這些孩子們之間的聯系，可我就像是水中捧月般，陷入迷霧。我覺得我在窺伺著他們。這些真是我的孩子嗎？或許吧。一定是。不，我不肯定。

湯米拉著約翰的左手。他們把約翰的右手放在毯子下面，因為它極度腫脹僵硬。別問我為什么，也別因為約翰的手抽筋般的緊縮而興奮，因為那屁都代表不了。我知道，那屁都代表不了。這個可憐的家伙，對于自己周遭的意識，或許就如一袋狗糧，或是一只水母所擁有的那般。但是小湯米所看到的，就是他的父親握住了自己的手，他臉上立即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希冀之情。

凱倫摸了摸她兒子的頭，然后直直地望向我的鏡頭。她的目光很堅硬。那目光中藏著什么？蔑視？不滿？憎恨？

我得花點時間思考下我這一次的判決，我可不愿意趕著去拔自己的管子，對吧？不過貌似也只有這一條路給我選。

我并不想這么做，因為我由他而生。

故此，約翰·普萊斯希望拔掉管子。結案。

然后，我登錄系統，輸入了我的選擇。

除非……事情根本并未如此結束。

凱倫知道我將作出什么選擇。她和我一起生活了將近二十年，即使在我們離婚后，她與我也保持著接觸，反正寫在我的記憶存儲中的情況就是這樣。關鍵是，她懂得我的思維方式（或許她不懂？），并且給我準備了一條反對指令。

這條指令就是：我未來的真身繼續插著管子存活下去，但是電子電路里的這個我將灰飛煙滅。

如果我希望我死，那我還得和凱倫斗智斗勇地去爭取這個權利。

我無法表述這種真實的感受，就像是真實地生活于世間。我的肺呼吸著，充滿了空氣，我可以聽見聲音，可以嘗到美食的滋味，可以觸摸到周遭物件。而這個所謂的真實世界也可以看見我。不同的只是，我們被那無數片薄薄的小玻璃片隔開了。我被束縛在一個由無數計算機屏幕所組成的牢籠中。

凱倫站在我的面前，就像站在一片薄薄的透明玻璃后。直到現在我們還未能相互交談。既然這事兒已經訴諸法庭，游戲規則就變了。

我不必為我殺死約翰·普萊斯的決定正名。當然我沒這個必要，這不是論題。

她所能做的，或已經開始做的，就是攻擊我存在的權利。

“人是會變的，”她對陪審團說，“當你們離開今天的這次聽證會，你就和今天早上到來時的那個你不一樣了。每一個經歷都改變著你。每一件事情所教會你的、你從每一件事中的所見所聞、每一個發生在你生活中的事件，無論多瑣碎，它們都組成了你這個整體，并改變著你。我們，所有人，都處于這種不斷的改變中。”

她的目的很明顯。在類似的案件中也有人來過她這一套。有時這套方法很靈驗，有時卻會失效。

“那個我前夫的電子模擬，那個你們現在在電視屏幕上所看到的，并不是我的前夫，”她繼續道，“它是一個電子模擬，模擬了二十年前一個叫約翰的男人。事實上，沒有現存法律使得不合時宜的預囑指令化身失效，而這一情況只說明了在預囑指令科技方面的法律空白。”

凱倫總是那么善于言辭。她現在比我認識的那個凱倫更能說會道。我有些好奇這個我愛著的女人在過去二十年里是如何變得這么自信和雄辯。

另外，還有一些情況讓事情變得更復雜。

我愛她。

我無法自制這種愛。當約翰接受掃描時，他愛她，所以，現在的我就愛她。她現在雖然身體發福，棕色的頭發也多半變得灰白，但這并不影響我對她的愛。

我愛她。我愛她，但是她恨我。

現在是我說話的時候了。

我開始向陪審團陳詞，事實上，我簡直不敢看她，我無法承受直視她目光中輕蔑時的感受。

“凱倫·普萊斯試圖讓你們相信我并不是個真實的存在，而且我還并不是個基于被模擬人的準確模擬，”我開始陳述。我掙扎著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努力使自己忘記凱倫注視我的眼神。

“對于她的第一條指控，我無法多說什么，盡管我可以告訴你們，就我本身感受而言，這一切是多么的真實。然而，對于第二條，我將盡力辯白。是的，每個人都在他們的生活中不斷改變，這是理所當然的，”我繼續道，“但是，這并不意味著我們就變了，嚴格地說，我們體內的元素一直在改變，而我們的心是不會變的。今天我之所以在這兒，是因為約翰·普萊斯的計劃就是一旦他自己變成植物人，他就不愿意如此茍延殘喘地活下去。約翰也定然從未改變過這個念頭，如果他改變主意了，他在其后的日子里肯定會登錄系統，按個按鈕將我刪除。事實是，他從未如此打算。盡管我們之間有二十年歲月的差異，但是我們本質上是同一個人。”

接著凱倫又接了些話，然后是我，你來我去，主旨已然鋪陳，雙方只是用不同的方式不斷重述，以博取陪審團的認同。

過了會，鈴響了，休庭時間到。

凱倫在休息時請求私下和我交談，我只猶豫了幾秒，便按下確認鍵接受請求。我犯了個大錯誤。

她直接要求我放棄我的決定，放棄辯護，讓約翰活著。

“凱倫，難道你不明白他不想這么活著？”我問她，“我也不想殺死他！我就是他！看在上帝的份上！”

“你這個自大的東西，”凱倫說，“別說得好像你與他是同一人似的。你不是他。你什么都不是，你不過是幾行代碼，在某處的某塊主板上翻騰著的幾行代碼。當這場鬧劇結束的時候，有人就會按下個按鈕結果你，就是這樣，你就消失了，沒有灰塵，沒有葬禮，因為你不是真實存在的人。我再告訴你，我他媽對天發誓，我希望按下那個按鈕的人就是我。”

“凱倫你這混蛋，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毒舌？”我說道，因為我心里好像有什么東西破碎了，“你從來就沒有像現在這樣。你從來都不這么惡劣，從來都不會這么的惡劣！”

我意識到我的聲音也開始破碎了。我落下了眼淚，視頻屏幕變得模糊起來。他們連這該死的流淚效果都模擬出來了。

當我再抬頭看她，凱倫的臉上出現了變化。我想她大概也哭了。

“上帝啊，約翰，你覺得我這樣容易嗎？”她低語道，“再次面對你，面對過去的你，面對在一切都安好如初的歲月時的你。”

她的聲音變得逐漸輕弱，隨后便又恢復了嗓音。

“你看上去就和他一模一樣，”她說，“你看上去像他，聽上去像他，你說話的方式也像他，我就像是見到了他的鬼魂。就像是見了鬼！”

然后她伸出了一只手，探向屏幕。我也伸出手，平按在屏幕之上，但是我感到所觸及的只是冰冷的玻璃。

“那孩子，湯米，他無法承受看到父親就這么走了。”凱倫說話時并不怎么看著我，“后來，他們倆的關系變得很惡劣。離婚后，事情變得一團糟。如果約翰現在就這么走了……你看，或許約翰不會清醒過來……或許不會，但是，只要他再多活一會，這可能就給湯米留了機會，讓湯米可以……我不知道該怎么說，讓他可以說些什么。即使約翰什么都聽不見，但這可以讓湯米內心安寧，或者，或者什么別的吧。”

我能感到我的意志動搖了。我愛她。我怎忍心拒絕她？她只是想讓我延遲一下我的決定，為了她的或者說我的兒子。

我伸出一只手拼命地撓頭。

“你瞧，”我說，“你瞧，行吧，那我就再給些時間，暫時性的。如果湯米還需要和約翰相處些時間，那行，我們就給他些時間。”

這也給了我一些時間。我突然意識到，我將獲得一個機會，由此了解凱倫是怎樣變成了這樣一個女人，也有機會去了解我的孩子們。去了解湯米。

“謝謝，約翰。”她說，臉上略帶笑容。我點了點頭，關閉了連接。

她的面容閃動了一下，消失了，換上約翰醫院病房的熟悉一幕。我看著他的胸膛不斷起伏，緩慢而吃力地起伏。一名醫生走入房間，在他健康的那條手臂上插上針頭，換上了一包新的補液，防止他脫水。他的手臂抽動了幾下，那名醫生叫來了一個護士按住了那條手臂，以便給他進針。

他的眼球直直地轉動了幾下，然后便不動了。

我并不怕死。我知道，早晚我將會拔掉約翰身上各種維持他生命的管子，而那時我也基本上算是拔掉了自己的管子。我們預囑指令化身并不享受這種獨立于意識來源人的存活權利。

這兒存在個問題，如果AD（預囑指令化身）們選擇讓他們的“真身”活得越長，那么他們自己也就會存在（如此奇怪的，電子態的）得越久。

你有一星期的時間來做出選擇。要么活，要么死。就是這樣，哥們。

如果我決定說，好吧，約翰·普萊斯想要活下去，不要拔管子。然后我做出抉擇，然后我就被關閉了。就像我決定拔管子一樣，拜拜，約翰·普萊斯·AD。但是有個重要的區別，如果我決定讓約翰·普萊斯或者以后我還會有機會被喚醒，比如他的情況惡化了，他們就會把我重新喚醒，來重新評估狀況。

不過，我怕死嗎？我為什么怕死？我甚至根本都不存在，這一點人類們很樂于指出。事實上，我就是個幽靈。真正的那個人，要么算是已死了，要么算是快死了，這取決于你的觀念。如果我考慮這事兒太久，我的頭就會疼。而且，那種頭疼的感覺，是很真實的！非常感謝！

在這段珍貴的幽靈存活期內，我還有很多珍貴的事情比頭疼更值得去做。比如說，看著我的兒子。

在大多數的日子里，他都會來看望約翰，比凱倫來得勤快多了。

他基本上只是坐在病床邊，沉默寡言。有時他會握著約翰那只健康的手。有一兩次，他試著讀書給約翰聽。但是，我覺得他這么做時，有些不自然，他也不會長時間這么干。他試著給他讀的書叫做《獻給阿爾吉農的花》①，這是一部幾百年前的科幻小說。我記得那本書，當我像湯米那么大時，我很愛讀那本書。這本書講述了一個叫做查理的家伙，他有一些學習障礙。他接受了一次手術，以使自己變得聰明。手術很成功，事實上，他變得超級聰明。但是過了一陣子，這種智慧逐漸消退了，最后他變得比原來更愚笨。這真有意思，我過去會周而復始一遍遍地思考，那個真正的查理到底是誰呢？該是那個笨蛋，還是那個天才，或是別的什么？當他死后去天堂的時候，他帶著自己的哪個版本去見上帝？

既然法庭的案子已經了結，我就不該再和凱倫或者其他人說話了，但是并沒有什么法律確切地禁止這種行為。就如凱倫所說過的，對這種“預囑指令化身”的激活使用的相關法律，實在是太不嚴謹了。最后我沒有忍住。

“你在想什么呢，湯米？”某一天，當我再也無法多忍受一刻他那無盡的沉默時，我通過麥克風對他說道。

他并未驚得跳起，甚至動都沒動。就好像他自打一開始就知道我一直在那兒（當然他知道我一直在那兒，我還他媽的會去哪兒呢？），等著聽我接下去要說什么。

很長一段時間里他都沒有回應，于是我便開始擔心他是否會一直這么一言不發，擔心他決定恪守那個不該和我說任何話的規則。

“我在想，為什么事情會變成這樣，怎么會這么結束。”他終于說話了，“當我還是一個小孩子的時候，我倆非常親密。過去我常常做噩夢，夢見你，或者說是他死去時的樣子。然后我便會跑去擁抱他，把他抱得很緊很緊。而現在卻是這副樣子。坐在一間醫院的房間里，不能說任何話。我甚至不確定在最后的時刻我是否會去抱他。在父母離婚后，我和他爭吵過很多次，或者說在離婚前就開始爭吵了。所以我想我正在考慮事情是怎么從一個狀態，變成另一個狀態的。這是一個潛移默化的過程，我無法指著某個時刻說，看，就是這一刻，這一刻起，情況就變了。”

沉默持續。

“我真的是一個好父親嗎？”我最終問道。我必須問。

“是的，你是。”我能看見他眼角的淚珠。“你是一個很棒的父親。我很愛你。無論怎樣，你都是一個很棒的父親。”

他突然站起身，俯下親吻了一下約翰的前額，隨后便一言不發地轉身離去了。

第二天凱倫來到醫院，她沒有去看約翰，而是來見我。

“湯米說，他和你說過話了，”她告訴我，“我想這對他來說是好事。我想，他不會再過來了。”

一陣長久的沉默后，我領會了，我知道她來的意思。

我不知道我是否該問那個我極度想問的問題。這公平嗎？但此時，我就要消逝了，可能最多還有幾個小時，為什么我不能問她？

“是不是有些我不了解的情況？”我說，“我猜我所知道的都是美好的一面。是否真該如此輕易地了結？”

“你不該忘記，我們也有美好的時光，很多美好的時光。”她擦了擦眼角的淚水，“事情終有了結，無論經由哪種方式，終有了結。”

“我不想把事情弄得那么糟糕！”我嘴里的話脫口而出，有如覆水難收。我該住嘴的，和她用這種語氣說話，或許不公平，但是我無法控制自己。

“他怎么可以如此傷害你們，他毀掉了一切，完全搞砸了一切！我想要殺了他。我想要殺了他，凱倫。”

她笑得很凄傷。她親吻著我的屏幕。屏幕被抹上了她的口紅，整個世界都模糊了。

“該走了，約翰，”她說，“但是，請你不要憎恨。干吧，不要帶著憎恨。我們有一段美麗的時光，真的。你也帶來過美好。”

她伏在床上的病人身上，也親吻著他的額頭。

然后她便站起身來，顫抖地走出了房間。

她說得對。如果她能原諒他，為什么我不能？

我鍵入代碼，此時，不會再有凱倫的反對指令了。

約翰快要死了。

我在想，是不是我這種計算機模擬出的意識也能上天堂。

究竟，上帝是不是壓根絲毫就不在乎生物神經元和計算機二級管之間的區別？

或許天堂里有著每一個人的各種版本，所有的人的各種版本。比如有當時是左轉的我，而還有右轉的我；比如有在開車回家前少喝了一杯啤酒的那個我；比如有堅持到最后的那個我，而不是中途放棄的那個我。

有什么東西閃了一下，然后所有的屏幕便暗淡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