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楚利彬:不過是山的看客
得見岡仁波齊真面目所帶來的祥瑞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運氣,而心情如一池塘水般平靜
卻是身處西藏不用強求的福報。
楚利彬
香港亞洲文化交流有限公司執行董事。
喜歡用鏡頭與這個世界對話的人都沒有能力抵御西藏的誘惑,楚利彬是其中之一。2014年,阿里、岡仁波齊和行走在轉山路上的形形色色的人群將成為他透過取景窗要注視的目標,人群中,有已經走過12年一個輪回的藏地行走愛好者,“十幾張邊境證擺在一起本身就是壯觀的景象”;還有第一代常駐西藏的“藏漂”,“由于身體的原因決定還是搬離高海拔地帶,但是走之前決定用轉山的方式告別”;也有讀商學院的人,“戴個珠子,念兩句佛經,再轉個山,時髦吧”……
轉山這件事對于楚利彬自己來說已經不再陌生。幾年前,從近距離接觸過西藏的那一天起,這一片高海拔地區的寧靜、美麗,神秘的宗教力量,以及身處其中內心的極大愉悅和身體所要承受的極大不適應,都吸引著他一點一點地去看更人跡罕至的角落,攀爬更高的山峰。“2011年我曾經在岡仁波齊轉過山,那天本是陰天,沒指望能看到山,可是當轉到里面的時候,忽然云霧飄散,露出了山體,而且還有一絲仿佛不經意的云纏繞在山體周圍。同行的人說,這是哈達云,能見到是非常祥瑞的象征。”
祥瑞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運氣,平靜卻是身處西藏不用強求的福報。“在轉山的過程中,我沒有太多的情緒,好像喜怒哀樂都忘記了,身體內的雜質也在漸漸減少。”當轉了一周回到出發的地方,心里充滿了安詳。
在岡仁波齊一起轉山的隊伍中,還經常能看到印度人和尼泊爾人。岡仁波齊被認為是印度教和苯教的發源地,每一個教徒都有在有生之年朝拜深山的夙愿,甚至很多老人,還會以在轉山的路上結束自己的生命為榮。在他們的世界里,死亡只是另一段生命的開始。也許性格中早已寫好的密碼在遇到如此淡然的解釋的時候就能當即破解,在瑪旁雍措湖旁,在梅里雪山,在尼泊爾的藍毗尼,在印度的艾若拉石窟,楚利彬最愛做的事情就是原地與萬事萬物安靜相對。“在艾若拉石窟,我恍惚中覺得自己200年前曾經是這里的一名工匠,眼前的某一座石像就是出自于我的手;在藍毗尼,看著阿育王石柱和旁邊的房子,好像那一位還沒有被神化的佛陀就在我身旁。”所以與那些得償夙愿到岡仁波齊轉山的印度人或者尼泊爾人不同,當他們沿著岡仁波齊積雪融化的河水向上追溯的時候,楚利彬卻是一路向南。
今年春天的時候,他曾經想要實施自己從南坡攀登珠峰的計劃,但由于發生的事故而不得不中斷。為了這個計劃,他多次往返尼泊爾,早已成了那里的熟客。他遍訪各個著名的造像勝地,把一尊尊菩薩造型的銅像捧在手心,心花怒放。他還分別到過尼泊爾和印度的燒尸廟,看到平民與王公大臣的尸體都在河的兩岸燒成灰燼,再隨著同一條河的河水緩緩流走。
每當回想起這些經歷,仿佛那并不容易的轉山經歷也確實該有一個平靜之名。那是一種得益于自然和宗教共同作用的神奇力量,“到了阿里的很多地方,都好像到了宇宙的盡頭,那種遼闊與蒼茫你會覺得平日里自己那點破事都不值一提。”萬千繁瑣,都能在面對山的那一刻化為烏有,而山與水不過笑笑看著每一個身旁的過客。
瓊措:所愿在于無愿
瓊措是一名北京女孩,也是一名皈依的藏傳佛教徒。瓊措是她的師父給取的名字,
完整的意思是福報大海。
瓊措
藏傳佛教信徒,北京女孩。2013年前往藏地轉山。
作為佛教徒,在轉山的時候大多都會選擇自己師父所在的那座神山。瓊措就是如此,2013年的夏天,她和同一師門下的師兄們一起圍繞著師父修行的那座神山完成了她生命中第一次轉山。在那之前的一年,她也曾經到過位于神山之中的佛學院,但是3000多米的海拔讓她有了巨大的高原反應,每天都處于發燒狀態,每天看著近在咫尺的山路,就是不能實現心愿。還有的信徒到了佛學院,體力情況也允許,但師父會覺得他時機不到,只說一句,先到經堂念經吧。她想起了師父說的,轉山是福報,但還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機會累積, 只能耐心地等待屬于自己的機緣。
第二年夏天,瓊措又如約而至,克服了高反,她和師兄們在某一天的午飯之后,從喇榮佛學院的經堂出發,一路磕長頭開始了轉山之旅。他們所圍繞的神山并不算大,如果是步行一周,大概需要一個小時左右,但如果是磕長頭,就需要三個小時以上。“當路線選定了之后,就不能再更改,頭磕下去的位置一定是接下來腳所到達的地方,整個過程就是用頭和腳完成對山路的丈量。”瓊措說,那天是雨后,路上有泥,轉山的規定是,無論是泥是水,哪怕是牛糞,也要穿過前行,因為磕長頭轉山,就是要讓人變得謙卑,放下自我。“進行之前,我唯一擔心的一件事就是怕自己的體力不行,不能完成,因為在那之前我都沒有鍛煉。途中一路上我感覺到的是難得的平靜,覺得我的這種行為會讓我的師父高興。等到真的完成的時候,看到經堂里有法師走出來,我的眼淚就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坐在北京的甜品店里,一年的時間之后,再講起那次經歷,瓊措依然會淚眼婆娑。
由于喇榮地區的山不是名聲在外的旅游勝地,瓊措一行人在轉山途中沒有太多的觀光客,偶爾會有藏民,他們轉著經輪,穿著藏袍,把糌粑、酥油都藏在里面,一路前行。“藏民們很友好,也很害羞,他們對于轉山這件事看得很平常卻又很虔誠,就好像所有的愿望都已經是飄在天上的云或者腳邊流淌的河水,一直自然地存在。”
這種蘊藏在佛教中的氣質影響到了瓊措,使得她并不會像大部分轉山的人們一樣有關乎自己的特別明確的心愿。她也希望千里迢迢去到藏地轉山的人們能夠尊重當地的習俗和信仰,注意自己的舉止文明。“我現在其實挺害怕通過媒體去傳播藏地的美好,因為去的人越多,就有可能對自然環境和人文環境造成更多的破壞。”
Tips
瓊措的轉山提醒:
1.轉山過程中可以喝一些水和飲料。
2.轉山可能需要的裝備是登山服、手套、圍裙、發帶,但是盡量減少負重。
3.不要破壞藏民們的瑪尼堆,也不要亂扔風馬旗、經幡等,垃圾就更不用說了。
張三:祝愿平安
愛好戶外運動的張三在圈內已是小有名氣,回憶起2011年5月那次圍繞著神山岡仁波齊轉山的經歷,她說,當時對于高原地區的戶外經驗太少了,面對很多危險都不知所措。
張三
螞蜂窩旅行家、專欄作者,知名雜志撰稿人,作品見于《新旅行》《孤獨星球》《風景名勝》等。北京文藝廣播電臺、中央人民廣播電臺客座嘉賓。
張三和同伴的岡仁波齊轉山之旅不可謂不兇險,兩天的途中,由于高原反應而一直伴隨著的頭痛癥狀始終沒有消除。一路上除了肯定會有的體力不支、不愿負重等困難,還遭遇了冰雹、迷路,橫穿冰川河,甚至暫時失明,出現幻覺等眾多危險情況。
出發前,張三剛剛從上一家公司辭職,一直在做與文字打交道的工作,使得她多少有些厭倦和想逃離。那些之前偶爾有過的出行和戶外體驗像是瘋長在心底的草。于是,辭職后的她收到伙伴的邀請,沒有猶豫就答應了:“好!我們去西藏!”兩個人愉快地就此上路,先到拉薩,去過大眾水準的景點,也租到自行車體驗了高原騎行的辛苦,還感覺此行必須要再包括轉山才能圓滿,辦了邊境證,搭上了去往阿里的汽車,直奔大名鼎鼎的塔欽村莊。
經典的岡仁波齊轉山線路全長將近50公里,對于藏地居民來說,他們不選季節,不挑時機,似乎日日是好日,一天就能輕松走完全程。但是對于像張三這樣的零海拔地區的游客來說,往往會選擇在中途的止熱寺借宿一晚,把行程分成兩天。“人們在止熱寺留宿還有一個目的是觀察自己的身體對于高原反應會不會更加強烈。岡仁波齊是岡底斯山脈的主峰,向陽面終年覆蓋不融化的白雪,背陰面卻常年無雪。山體上還有自然形成的凹槽,十字交叉,人們傳說這是天然的“萬字符”。神山經常白云繚繞,轉山的人如果能在途中看到山頂真容,都會被當地人認為是非常有福氣的事情。
由于沒有請向導,當他們體力越來越差,天色也越來越晚的時候,在一個岔路口做出了錯誤的選擇。“我們一開始覺得,只要我們跟著轉山的藏民走就沒問題,向導是沒必要的,但是后來我們發現,這種想法根本就不現實,因為藏民們走得太快了,我們還在苦苦跋涉的時候人家已經絕塵而去了。”張三他們沿著錯誤的路走了三個小時之后,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一條越來越寬的冰川河擋住了他們的去路,也將他們和正確的路分隔開相當大的距離。她和同伴決定往回走一段,看到冰川河大概有15米寬的時候,同伴脫了鞋,強忍著刺骨的冰冷蹚過了河。在河對岸,同伴試圖找藏民借一匹牦牛接張三過河,但語言實在無法溝通,十幾分鐘后未果。“沒辦法我只有自己蹚過去了,水最深的地方到了我的腰部。”沒有準備干的衣服和鞋襪,過河之后的張三只能忍著濕冷繼續前進,大約在走了半個小時之后,她忽然失明,眼前不斷出現幻覺。“我緊緊拉住同伴,原地躺下,休息了半個小時才恢復視覺。”在那半個小時里,她想到了自己尚年輕的生命并沒有對這世界的惡意,也想到了若能平安歸來一定要好好生活。
最終,他們在走過懸崖之后又回到了塔欽村,村子里還有人在等他們歸來,說再不回來就要出發去沿路尋人了。第二天早飯的時候,張三覺得那些四川人、東北人開的小飯店特別親切。她特意點了一些好吃的慶祝自己劫后重生,老板告訴她,馬年再來吧,會公德翻倍,她心里暗暗想,再也不來了。“可是真的到了馬年,又覺得還是應該再去一趟,許了愿要還。2014年的十月,我會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