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我來了。
為了約定,我不懼風雨兼程——沒有什么能比承諾更要遵循,沒有什么能比與你的對視和低語更重要。雨又算得了什么?在蒙蒙細雨中,我更知道你獨自佇立的孤寂,更知道你在雨如此纏綿的時刻內心的悸動——沒有什么能阻擋我靠近你的腳步。
相對而立,卻相對無語。是因為彼此要說的話語太多了吧,反而凝咽。
我知道你已經寂寞了許久,等待了許久,因為等待,更加拉長寂寞的距離,于千千萬萬個日夜,于百轉千回的低訴,于蕓蕓眾生中的找尋,你只是想在某個時刻,傾聽一個生命行程中的旅人對你的傾訴,等待一份來自心底的理解和呵護。請允許我在這樣的時刻,默默佇立,不用語言,你我應該獲知彼此,語言于此時,已是多余。只有雨聲,咝咝入水;只有雨滴,落入你的心扉。
或者語言也是淺薄的吧,靜默和對視已是足矣。
滿湖的碧綠與粉嫩,是一場顏色和生命的盛會,青銅般的荷葉沾染著雨滴,嬌嫩地盛開是青銅的映襯和驕傲,因為青銅的托舉和守護,嬌嫩才可以更加安心地美麗和綻放。
空氣中氤氳著暗香,深吸一口,“荷風送香氣,竹露滴清響”,這是唐詩的味道;再吸一口,“紅藕香殘玉簟秋”,這是宋詞的韻致。穿越時空,每一個朝代的聲音紛至沓來,敲打著對立凝視于你之人的耳膜。你醉人的荷香,千百年來一直飄散,訴說著你千百年來不曾改變的信念。
想來你的前世一定是位女子,在回首凝眸的時刻,萬千風情,傾倒眾生,卻又在眾生的仰慕中遺世獨立,令人不敢近觀。請允許我慢慢想,允許我細細思考,你是怎樣在經歷了污濁不堪的淤泥后,仍能鉛華洗盡風姿綽約傲立于世人之前。
這是你的驕傲,這是我的珍惜。
珍惜?珍惜彼此的相遇,珍惜彼此因為與眾的不同而互相映襯在眼底的美麗,因為相知,即便平凡如我如你,在彼此的眼中,也是十足的美麗。珍惜是看似平凡的舉動卻在彼此眼里熠熠生輝,珍惜是不經意的眼神能觸動彼此內心的柔軟,珍惜是于別人失去無所謂卻于自己失去時的疼痛。
一直以為,沒有什么能比一份相互的珍惜更重要,卻是無法出口,在這樣的時刻,無法用語言表白。或許是我們的生命中要承受的東西太多,多的只能讓彼此在這樣的雨季默然獨立,生命中不可承受的之輕之重,沒有誰能靈活自如隨心所欲。怕一出口,它會隨風雨而去,消逝無蹤跡。我只會把它埋在心里,倘若你曾經感受到我的心跡,這樣的雨天,漫天的雨滴就是我未曾出口的言語。
同行的朋友用相機拍下這滿園的雨荷,鏡頭可以留住這片刻的永恒,可一紙薄薄的相片,又怎能留住你生命的質感?散落幾隅的蓮蓬,是你生命曾經綻放過的見證,在輪回流轉中,是你生命遷徙的路途。
我的女子,我知道自己已經愛上你。從前生開始,一直的凝視和解讀。
“紅衰翠減,苒苒物華休。”在注視你的回廊里,一個孩子在大聲吟誦一本書上的詩句,詩句提醒我已是初秋,經歷熱鬧和喧嘩,本以為身處盛夏,在不經意間,卻已是秋天。
“白發三千丈,緣愁似個長?不知明鏡里,何處得秋霜。”孩子繼續吟誦,誰的哀愁能有三千丈?那樣的長度該凝結著怎樣沉重的憂傷?在這樣容易傷感的天氣里,輕笑李白的癡狂,一個自以為可以救世、豪情萬丈的男子,在一個斜陽欲下的黃昏對鏡長嘆,感嘆時光的流逝,感嘆壯志未得酬,繞指的發絲,在梳理間恍惚變成銀光閃閃的繩結,企圖拴住已經流逝或即將流逝的歲月,連冰冷的鏡子也沾染了愁緒,顯露出淡淡的寒霜。
從來都是傷逝時光的匆忙,似乎在恍惚間,歲月已經在彼此的顏容上刻下深深的痕跡,曾經的悸動和激情,也已經轉化成心底一道又一道的暗傷。
眼睛是一口深邃的井,深浸其中,不能自救。目光彼此穿越和交融,誰又能拯救誰的哀愁……
同伴邀請離開的呼喊一下子把思緒拉回到現實。
終是要離開的吧,只愿相知是相惜的開始,得到是擁有的開始。拋卻所有的規則和意象,于千千萬萬遠觀過你的人中,我的凝視,你能懂。
不想流淚,花開花謝,草木榮枯,聚散離合,又豈是你我所能左右的了?
只是在這樣一個零落著雨略感清冷的初秋,請允許一個倚欄獨立的女子偶爾放肆的憂傷。
下雨了,我來過了。
責任編輯:小 " 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