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李頎《古從軍行》詩中有句“公主琵琶幽怨多”,許多讀者以為詩人詠嘆的是王昭君,其實不然,而是劉細君。
劉細君的地位可謂顯赫:高祖是漢文帝劉恒,曾祖是漢景帝劉啟,祖父是漢武帝劉徹之兄江都王劉非,父親是承襲江都王王位的劉建。因此,劉細君是劉徹嫡親的侄孫女,是真正具有皇家血統的宗室之女,是名副其實的皇室公主。劉徹為結好烏孫(今伊犁河上游流域),封劉細君為江都公主,下嫁烏孫國王昆莫,是早于昭君出塞的第一位“和親公主”。
烏孫,中國古族之一,以游牧為生,漢時生活在今伊犁河和伊塞克湖一帶(今新疆溫宿以北伊寧以南,西至哈薩克斯坦境內),與漢距離遙遠。據《漢書·西域傳》記載,劉細君出嫁時,劉徹“賜乘輿服御物,為備官屬侍御數百人,贈送其盛”。一到烏孫,細君公主就將陪嫁物品分給百姓,備受朝野崇敬和愛戴,尊稱她為烏孫公主。因為細君公主皮膚非常白嫩,烏孫百姓愛稱她為“柯木孜公主”,意思是說她的皮膚像馬奶酒一樣雪白。
遺憾的是,當時的烏孫國王昆莫已經年老體弱,心有余而力不足,而劉細君正值豆蔻年華,青春期撞上更年期,哪有多少歡愛!加之語言不通,水土不服,習俗不同,劉細君如坐針氈,度日如年,難以適應。她經歷了難以忍受的感情折磨,孤苦悲傷,分外思念鄉親,故作《悲愁歌》:
吾家嫁我兮天一方,遠托異國兮烏孫王。
穹廬為室兮旃為墻,以肉為食兮酪為漿。
居常土思兮心內傷,愿為黃鵠兮歸故鄉。
讀了《悲愁歌》,劉徹不禁為之感動,非常擔憂劉細君的處境。于是,他每年都派遣使者給劉細君送去錦繡幃帳。有感于此,宋代詩人劉克莊曾寫了一首《烏孫公主》:
玉座吞聲別,氈車觸目悲。
如何漢公主,去作虜閼氏。
漢宮美女如云,劉徹為何偏要選自己的侄孫女去跳這個“火坑”?事物的發展,因果相連。據史書記載,元狩二年(公元前121年),繼淮南王劉安、衡山王劉賜之后,江都王劉建及其妻成光在一場宮廷政變中以謀反罪名被賜死,并且被“夷三族”。細君在這場政治斗爭中幸免于難,或許是因為當初的“幸運”反倒為后來的不幸鋪就了道路。劉徹之所以選擇細君遠嫁異邦烏孫,一則是細君尚未婚嫁,又為罪族之后,繼承了皇族的真實血統;二則是她具備的那種皇家風貌、氣質是其他宮女妃娥難以比擬的。第三,選擇自己旁系宗室之女,也可以繼續削弱各諸侯王的勢力,而選擇細君,則可以給其他諸侯以警告,劉徹對于鞏固皇權是不惜一切代價的,盡管江都王慘遭滅門,其女亦不會逃脫罪責。
說回來,昆莫年老,他的兒子早已去世,于是他決定讓孫子君須靡繼承王位。按照習俗新王要繼承舊王的所有妻妾。劉細君無法接受,請求劉徹準其歸國,而他答復卻是:“從其國俗,欲與烏孫共滅胡。”(《漢書·西域傳》)劉細君只得尷尬地繼承岑陬。一年以后,劉細君為岑陬生下一女名少夫,因為產后失調,不久便憂傷而死。
值得一提的是,劉細君不僅擅長寫詩,而且精通音律,是樂器琵琶的首創人。晉人傅玄《琵琶賦·序》對之考證甚詳:“漢遣烏孫公主,念其行道思慕,使知音者裁琴、箏、筑、箜篌之屬,作馬上之樂。觀其器,盤圓柄直,陰陽序也;四弦,四時也,以方語目之,故曰琵琶,取易傳于外國也。杜摯以為興秦之末,蓋苦長城之役,百姓弦鼗而鼓之,二者各有所據,以意斷之,烏孫近焉。”石崇《明君詞·序》申傅之說:“昔公主嫁烏孫,令琵琶馬上作樂,以慰其道路之思,其送明君亦必爾也。”唐人段安節在《樂府雜錄》中明確指出:“琵琶,始自烏孫公主造。”由此可以看出,劉細君對人類文明的發展做出了相當大的貢獻。
現代國學大師劉師培寫了一首《烏孫公主歌》,詩云:
胡箏撥怨黃金徽,塵轂凝香紕罽幃。
鏡里青鸞知惜別,歌中黃鵠寧羈飛。
狼望春花雪絮積,龍堆秋草陽暉稀。
到此應輸青冢骨,芳魂猶共珮環歸。
平心而論,作為漢朝與烏孫的第一個友好使者,劉細君積極聯絡烏孫上層貴族,促使烏孫與漢朝建立了鞏固的軍事聯盟,初步實現了聯合烏孫,遏制匈奴的戰略目標。不過,劉細君出嫁烏孫,雖然有益于民族團結,但是這種聯姻“是一種政治的行為”,“起決定作用的是家世的利益,而不是個人的意愿。對于婚姻問題的最后決定權怎能屬于愛情呢?”(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
選自《孔子的緋聞——中國歷史名人再解讀》(青島出版社)(作者地址:225600江蘇省高郵市中山路36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