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羊”獻瑞 大美青花

古青花瓷上的吉祥文化中，有一類文化現象的起源歷史悠久，含義深刻，內容豐富，形式多樣。它畫面優美，寓意吉祥，是不可或缺的釋義題材。它就是以“羊”為主題畫面的青花瓷繪藝術。此題材起源于明嘉靖年間，至“清三代”為盛。它們在碗、盤、筆筒、瓶、尊等諸多青花瓷上，用整幅或開光框內畫各種形態的羊，并且周圍配上富貴吉祥的花卉撒播其間。不僅使人感到了充滿敦睦祥和、悠然自得的寧靜和諧氣韻，而且還使人感覺到了一種欣欣向榮、朝氣蓬勃、奮發向上的激勵。

羊是儒雅溫和、溫柔多情的動物，自古便是華夏先民的好伙伴。甲骨文中的“美”字，原從羊的形象得來；羊是溫馴忠厚的，便有了“善”字；羊有跪乳之禮義，所以“義”（義）字的繁寫也帶著“羊”；羊肉鮮美可口，故 “鮮”字從“羊”而來。尤其是東漢“字圣”許慎《說文》中云：“羊，祥也。”可見古文中“羊”字與吉祥的“祥”字相通。明年是中國農歷的乙未生肖羊年，為此筆者特掇取明清時期“羊”題材古青花瓷若干，略作分析，在弘揚中國傳統文化的同時，提前祝愿大家萬事如意，羊年大吉！

珍若拱璧的明嘉靖青花三羊紋碗

明嘉靖（1522—1566）一朝長達四十五年，窯業興盛，成就斐然，深獲世人好評。其中青花一項，以色澤濃翠、藍中泛紫之特色獨步于明代。清人藍浦《景德鎮陶錄》云：“嘉靖中廠器，土善埴、質膩薄……色惟回青盛作，幽菁可愛，故嘉器青花亦著。”可鑒嘉靖御瓷質量非凡一直備受贊美，尤其晚明以來世人益重靖窯，開啟明末清初之際仿造之風尚。而現珍藏于北京故宮博物院，高10.5厘米，口徑16.3厘米，足徑5.5厘米的“明嘉靖青花三羊紋碗”（圖1），正是其中的佼佼者。

此碗為明嘉靖年景德鎮御窯廠燒造的宮廷用瓷，呈仰鐘式，內外均為青花裝飾。碗心繪麒麟，輔以松、石、花草。碗內近口沿處繪錦紋。外壁繪神態各異的三羊，一羊正面佇立，一羊側面作行走狀，一羊回首觀望。三羊間襯以松、竹、梅及楊柳、芭蕉。外底署青花“大明嘉靖年制”六字雙行款，外圍雙圈。此碗所施白釉瑩潤泛青，青花發色濃重艷麗，所用青料當系嘉靖朝盛行的“回青”。所繪三羊圖案為吉祥圖案，寓意“三羊開泰”。“三羊”諧音“三陽”，華夏農歷十一月為“一陽生”，農歷十二月為“二陽生”，故以此類推新年的農歷一月為“三陽生”，“三陽”即意為春天開始。根據泰卦的釋義，“三羊（陽）開泰”有好運即將降臨之意，以此傳達新年歲初時迎春送冬、陰消陽長的祝福。

“三羊（陽）開泰”在明代御瓷之中使用僅見于嘉靖一朝，堪稱鮮明之特色。它展現了御用細瓷無與倫比的考究，如此名品在當時燒造數量必定不多，流傳至今更是珍若拱璧。目前在藝術品市場僅發現兩例。其一，是2007年10月香港蘇富比以人民幣2216.75萬元拍賣成交，直徑16.5厘米、高10.5厘米的“明嘉靖青花‘三羊開泰’圖仰鐘式碗 （一對）”（圖2）。兩碗胎薄釉潤，輕盈透亮，造型秀巧，線條圓潤，呈仰鐘式，內外均為青花裝飾。內壁口沿裝飾錦地紋一周，精巧細致，外壁繪出三陽開泰圖。本品造型秀巧，畫筆精美，一改嘉靖御窯后期粗獷豪邁、不重細節的風格。嘉靖御瓷所用之回青亦被視為上佳之色，其青花幽靜可愛，濃妍泛紫，當為回青所繪。其筆觸流暢瀟灑，涂抹得當，可見畫工深諳回青之料性。其二，為北京保利2012年6月以人民幣971.75萬元拍賣成交，直徑16厘米的“明嘉靖青花三羊開泰鈴鐺碗”（圖3）。此碗與上述兩種三羊紋碗有不同之處，即沿口處著有金色，更顯皇家氣派。共同之處在于所繪三羊開泰圖畫筆生動，三羊形態稚拙可愛，長角彎卷，短尾上翹，展現各自不同的儀態，予人可隨外壁的轉動而感受三羊神態變化之不同，極具視覺藝術效果。

別致可愛的明天啟青花臥羊形盤

處于明末多事之秋的明天啟（1621—1627）一朝僅存7年，此時景德鎮官窯陷入衰落狀態，至崇禎后官窯停產。但一直受官窯影響的民窯此時卻擺脫了幾百年的精神束縛，逐漸離開了長期依靠的官窯藍本，進行了很大的創新。特別是青花瓷，在大量外銷訂單的刺激下百花齊放。其時代特點是大件產品漸少，產品規整度略差，小件產品增多，產品則頗有萬歷遺風的精細。

2012年11月倫敦蘇富比拍品“明天啟青花臥羊形盤（一對）”（圖4），就是明天啟朝小件民窯產品的代表作。兩盤直徑均為16厘米，所繪圖案為一體形較胖、身體豐滿、體毛綿密、本性馴順的小羊。該青花瓷采用石子青鈷料，青花顏色純凈艷麗。其繪紋草率寫意，繪畫別致，工藝精細，別致可愛。根據東漢許慎“美，甘也。從羊從大。羊在六畜主給膳”的釋字義，筆者推斷該青花瓷為當時民間盛食所用之盤。

詼諧奇詭的明崇禎青花蘇武牧羊筆筒

筆筒最早出現在漢代，盛興于明晚期，有“文房第五寶”的稱謂。而明崇禎朝（1610—1644）的青花瓷筆筒受到文人推崇，加入了文人參與的很多題材及繪畫風格，故畫面精美，紋飾清新，設色艷麗，器型巧妙。

明崇禎青花筆筒器型以直筒為主，青料采用國產浙料。紋飾尤以人物題材最具特色，充分體現了其高超的瓷藝和鮮明的特征，幾乎每一件都是獨一無二的精品。晚清鑒賞大師陳瀏（1863—1929）所著《匋雅》云“明瓷青花人物，以筆筒花觚為甚詼詭。”如高18厘米，1995年10月北京翰海以人民幣3.52萬元拍賣成交的“明崇禎青花蘇武牧羊筆筒”（圖5）。該筆筒繪大雁南飛之時，蘇武持節牧羊，羊群為之安臥，一派蕭瑟景象。言其“詼詭”，是因其開創了中國畫中淡墨水彩“皴點法”用筆的繪畫技法，且一直影響到清初。其寫生畫以稱頌堅守民族氣節、熱愛家園的仁人志士為內容，且不遺余力地采用夸張、變形或簡筆手法，故畫面筆意豪放，詼諧奇詭。

紋飾優美的清康熙青花叱石成羊圖杯

清康熙朝（1662—1722）經濟貿易發達，景德鎮又恢復了御窯廠，使得青花瓷器取得了突出成就，并以胎釉精細、青花鮮艷、造型古樸多樣、紋飾優美而極負盛名。尤其是景德鎮御窯廠初辦時吸收了民窯優秀瓷工、畫工入廠，又讓官窯瓷制作錦上添花，別添缽彩。其中直徑7.2厘米，2005年11月北京誠軒以人民幣28.6萬元拍賣成交的“清康熙青花叱石成羊圖杯”（圖6），即為一例。杯體輕薄，白釉晶瑩，外壁繪青花皇初平叱石成羊故事，人物繪畫生動，青花分水層次清晰，于小尺寸杯壁之上描繪人物性格精妙，極為少見。“叱石成羊”出自晉朝葛洪所著《神仙傳》，故事里的皇初平后稱黃初平、黃大仙，浙江義烏人，后于金華得道，今香港黃大仙廟即供奉此君。現此成語比喻神奇、苂（chán）美修成正果后的道行。

康雍時期好古之風盛行，各類材質工藝品都有以上古器物為范摹仿之物流傳，而其中以商周青銅器對當時瓷器制作影響尤巨。高39.5厘米，2013年3月北京中漢以人民幣12.65萬元拍賣成交的“清康熙/雍正青花獸面蕉葉紋出戟羊首尊”（圖7），即為當時仿青銅古器式樣的青花出戟羊耳尊。此尊體量碩大壯觀，頸及足部出戟，肩部設羊首式雙耳，羊首溫順祥和。紋飾自上而下共四層，上半部為變體龍紋、云雷地獸面紋。腹部以八片蕉葉紋環飾，其內填變形龍紋。足部繪奔跑之神獸。紋飾間以白釉為界，藍白分明，青花亮麗雋美，蒼雅之氣躍然眼前。整體風貌古雅樸拙，制作考究，極具商周青銅器之端重莊嚴。

柔媚俊秀的清雍正青花折枝花紋三羊尊

清雍正朝（1723—1735）雖然為時短暫，但經濟發展，社會安定，市場活躍，制瓷工藝突飛猛進。在繼承康熙朝制瓷工藝的基礎上，又有了許多創新、變化和提高。不僅品種多、題材廣泛、造型多樣，而且原料的選擇和加工也比以前更講究。其青花瓷質量之精美，花色品種之豐富，藝術水準之高超，均與清代其他各朝無法比擬。無論造型和裝飾，它都可以用一個“秀”字來概括，與康熙青花挺拔、遒勁的風格迥然不同，而是代之以柔媚俊秀的風格。

北京故宮博物院珍藏的“雍正青花折枝花紋三羊尊”（圖8），就在器型、青花、筆觸等諸多細節方面，盡得雍正御瓷之神髓。該尊高32厘米。肩部突起三羊頭，足內有青花雙圈“大清雍正年制”六字楷書款。它造型秀美端莊，青花艷麗，花紋層次分明，筆法酣暢流利、純熟準確，充分體現了雍正官窯青花瓷的繪畫與制作水平。目前藝術市場僅現一例雍正朝同類物件，即2011年6月5日，北京東正以人民幣517.5萬元拍賣成交的“清雍正青花纏枝花卉三陽開泰尊”（圖9），可見其稀罕珍貴。它高32.8厘米，器型為仿漢代青銅尊式樣，渾厚端正。尊口微敞，粗頸，斜肩上飾三枚羊首鋪耳，圓腹斜收，圈足。器壁青花繪紋，紋飾分八層，口沿下飾細密的海水紋，下為一周如意云頭，頸部繪纏枝蓮紋，之下有一周曲折回紋，肩部飾纏枝牡丹。腹部兩圈弦紋間裝飾纏枝花草及佛教法器，腹近底裝飾海水紋，洶涌奔騰，氣勢雄渾。圈足外繪卷草紋，委婉細致。肩部裝飾羊首為立體貼塑，并以“羊”諧“陽”音，寓意“三陽開泰”。

此外，藝術市場還出現過雍正朝另外兩種不同風格的青花羊尊。其一，為高51厘米，2009年11月北京匡時以人民幣50.66萬元拍賣成交的“清雍正青花雙羊首耳尊”（圖10）。此尊內臥圈足，長圓腹，束頸唇口，頸部兩側以雙羊首為耳。器型修長高大，清秀俊雅。通體青花繪蕉葉紋和如意云頭紋為邊飾，腹部繪貫套如意紋和纏枝花卉紋為主題紋飾。布局疏密恰到好處，畫工清新俊秀，青花發色艷麗，為雍正青花典型之作。

其二，為高42.6厘米，2011年5月中國嘉德以人民幣55.2萬元拍賣成交的“清雍正青花雙羊耳尊”（圖11）。此尊為仿青銅古器式樣的青花羊首尊。器型呈橢圓形，上下大致等寬，體量碩大，十分壯觀。尊口微外撇，頸部寬厚收束，呈梯形，頸、肩間設羊首式雙耳，羊首造型古樸端莊。羊首寫實生動，羊角卷曲貼于腦后，雙目圓睜，羊須彎曲接于器身，溫順祥和，寧靜吉祥。整體風貌古雅樸拙，法度嚴謹，雖是化銅為瓷，卻不失古意，典雅渾厚，深具上古青銅器之端重莊嚴。形制特征為仿周漢雙耳圓壺、雙耳圓尊，稍作變化，以當朝之材質蘊上古之遺風，將古青銅器雄渾神秘之精髓與當時制瓷工藝的高超水準揉為一體，水乳交融，碰撞出獨具魅力的青花仿古瓷器，是清早期仿古兼有時代特征的佳作，為雍正朝所罕見。

古拙秀麗的清乾隆青花三羊開泰瓶尊

清乾隆朝（1736—1795）是清代封建社會發展的鼎盛時期，瓷器生產取得了空前的繁榮，青花瓷也達到了登峰造極的程度。此時景德鎮御窯廠規模龐大，在督陶官的管理下每年燒造各種瓷器都在數十萬以上，無論是工藝技巧還是裝飾藝術，燒出的瓷器均爐火純青。尤其是吉祥紋樣作為青花瓷裝飾的主要內容，瓷繪更是“圖必有意，意必吉祥”。如桃子、石榴、佛手三果紋又稱為“三多圖”，分別寓意“長壽”、“榴開百子”和“福”（佛手諧音“福”），有多子、多壽、多福之意。而“三羊（陽）開泰圖”中的“三羊（陽）”有大地回春、萬象更新含義；“開泰”即寓意吉祥亨通，是作為喻吉兆的歲首頌辭，故非常符合“年節”御貢瓷器的寓意要求。

據乾隆內務府記載，乾隆八年十二月，曾傳旨景德鎮督陶官唐英（1682—1756）“燒造膳碗外面花樣各按時令吉祥花樣”，新年即用“三羊開泰”，既表示大地回春、萬象更新，又稱頌興旺發達、諸事順遂。關于“三羊開泰”青花瓶尊燒造的記載，最早見于乾隆三年。據該年六月二十五日《清宮造辦處活計清檔》記載，乾隆帝曾下發“廠官釉三羊尊”讓唐英“俱照樣燒造送來”。故“三羊開泰”青花瓶尊摹古、寓意的造器精神，在乾隆時期高檔御瓷之中體現尤為明顯。它往往鐘情選取上古三代器物之造型，寄予新的美好吉祥寓意，另外再配以其欣賞的色釉與紋飾，融會古今之精粹于一體，成為了當時造器的一個新風尚。

此類乾隆青花“三羊開泰”瓶尊的傳世經典，筆者在此介紹四件代表之作。其一，是2010年12月5日，北京保利以人民幣3864萬元拍賣成交的“清乾隆青花纏枝花卉三羊開泰尊”（圖12）。該青花尊高33.5厘米，取周漢三羊銅壺為范，追求端莊古雅之美，于此基礎之上則賦予新的裝飾風格，宣示皇家的審美品位。自上而下以青花繪飾六重紋樣，分別為浪濤紋、芭蕉紋、纏枝花卉、卷草紋，肩部堆貼模印三羊首，精巧別致。頸腹之際各飾雙道凸弦紋共三組，令造型富見線條之變化和層次之清晰。畫工細致精湛，點涂技法運用嫻熟。青花亮麗雋美，蒼雅之氣躍然眼前，與溫潤瑩白的釉面相映襯，更見麗質不凡。

其二，是高41厘米，2013年6月澳門中信以人民幣2362.1萬元拍賣成交的“清乾隆青花纏枝蓮紋三羊開泰尊”（圖13）。此青花瓷尊博采眾長，胎體精細，薄厚均勻，釉面光亮瑩潤，玻璃質感強。青花發色濃重艷麗，色調深藍，用優質國產料描繪，仿明代永樂、宣德青花蘇泥勃青料風格。青花繪工精湛，流淌自然，構圖精雅細致，繁而不亂。器型更是端莊典雅，講究線條變化，質樸古拙，剛中帶柔，注重上下比例之間的協調、空間關系的適度及整體的統一，可以說厚重古拙與輕盈秀麗兼而有之。

其三，是高39厘米，香港佳士得2003年7月以人民幣15.2萬元拍賣成交的“清乾隆青花三羊開泰觀音尊”（圖14）。觀音尊是清康熙至乾隆年間流行的瓶式之一，該青花觀音尊器型呈侈口，較短頸部，豐肩，肩下弧線內收，至脛部以下外撇。淺圈足，瓶體纖長，線條流暢。畫法精細，分色層次鮮明，濃淡相宜。畫面效果講究意境美，整體給人以疏朗清閑的感覺。整個畫面層次鮮明，造型古樸，紋飾優美，寫實生動情趣盎然，洋溢著濃郁的生活氣息。

其四，為高37厘米，2014年1月2日廣州皇瑪以人民幣6.9萬元拍賣成交的“清乾隆青花三羊開泰雙耳瓶”（圖15）。此瓶系清乾隆官窯制“三羊開泰”圖青花雙耳瓶，因頸部兩側貼附螭虎雙耳而得名。雙耳瓶在宋代南北瓷窯普遍燒造，清代乾隆景德鎮窯則有象耳、螭虎耳、龍耳等象形雙耳瓶。該瓶造型端莊大氣，線條婉轉優美，胎骨堅致精良，釉面均勻，厚潤自然。其外繪以青花清亮淡雅點綴，繪圖嚴整細密，三羊置于畫面中好似在慶賀大地回春、萬象更新。整體青花紋身上下相映成趣，益見布局疏密之妙。

盡管青花瓷在康熙年發展到了巔峰，而乾隆朝以后因粉彩瓷的發展而逐漸走向衰退，雖在清末光緒時一度中興，最終無法延續康熙朝的盛勢，但是總的說來，明清時期的官窯器制作嚴謹、精致；民窯器隨意、灑脫。特別是具有吉祥獻瑞寓意的“羊”題材青花瓷，綜上所述可見其作為繪畫、陶瓷相結合的中國古代藝術珍品，是華夏燦爛文化藝術中最能代表國人智慧和藝術審美精神的瓷器之一。它源遠流長，具有強大生命力的文化藝術，必將深深植根于中華文化的沃土之中，永遠在中國陶瓷藝術中傳承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