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完整回顧了湖南衡陽人大代表賄選案。類似的紅包拜票流水線不唯衡陽特有,但此地的“黑金”鏈條所涉官員之多、金額之巨,是1949年來公開披露的最嚴重的一起選舉弊案。
涉案金額達1.1億元,涉及56名省人大代表、518名市人大代表、68名代表大會工作人員的衡陽破壞選舉案,是1949年以來公開披露的涉案金額最大、涉及黨政官員和人大代表最多的一起選舉弊案。
“送紅包的現象一直都有,但去年衡陽的規模和量級到了頂峰,這與胡國初的默許密不可分。”上述前衡陽政界人士分析,“他可能是馬上要到任,想最后為人大系統的人多爭點利益。”
“人大聯工委的位置是個肥缺。”上述前衡陽政界人士說,因為工作人員掌握代表名單和住址,熟悉選舉流程,成為操作賄選不可避免的環節。衡陽市人大工作人員將收發紅包發展為“專業化運作”:有人專門負責收錢,有人專門負責聯絡,甚至在運作時考慮到候選人太多,投票代表們記不住名字,還專門分發名單,以及派小組長監督是否按名單填選舉表格。
湘南人在湖南本地被認為擁有爭強好斗的“礦石性格”,這種爭斗也體現在紅包的厚度上。在拜票的金元競爭中,衡陽市人大工作人員會將各位拜票者的價碼相互通報,暗示他們層層加碼。“他們會告訴你,這個老板出了200萬,那個老板出了300萬,你要想當選,得補送。”
每到選舉時節,手握投票權的代表們大多會坐在賓館等著收錢,并按照拜票者的資產規模分別評估心理價位,送得比預計的偏少,會被認為影響誠意的表達。“一個身價幾十億的老板,才送2000塊錢,打發叫花子嗎?”上述熟悉案情的人士分析說。
在2014年湖南省人大衡陽團的會場上,唯一一名2013年留下的省人大代表、衡陽市常務副市長段志剛自嘲是“本屆衡陽團的異類”。他在會議現場的一句感嘆—“我們的干部很大一部分人是被裹挾進去的”,引發全場掌聲。

今年的湖南省兩會分為四個會場,其中衡陽代表團與長沙團、株洲團、岳陽團和益陽團在長沙城南的一家酒店開會。
衡陽代表團幾乎全部“換血”,不知道全新的衡陽團在會場上會有什么不同,抱著碰運氣的心態,2月11日下午起,我進入衡陽代表團會場,坐在角落里旁聽其中一個小組的審議。
2月12日下午,湖南省省委書記、湖南省人大常委會主任徐守盛親臨會場,此前一天分散的各小組集合在一起,坐成一個大圈,氣氛較前一天的分組討論活躍了很多。率先發言的衡陽市市委書記、衡陽市人大主任李億龍,主動談到令人尷尬的話題。
由于眾多衡陽的黨政干部涉案,衡陽政界經歷了一次人事地震。他們的講述中,讓我印象很深的細節是,段志剛談到,很多涉案的干部,是被裹挾進去的。此時,會場響起一片掌聲。
對選舉事務沒有了解的人,無法理解這掌聲背后的含義。在各項選舉中,候選人用紅包攻勢,并非衡陽獨有,更非湖南獨有,上至全省人大代表,下至村主任選舉,很多地方不乏其例。
若抽離此事的特殊語境,回歸一般性分析,則必須落到人大選舉機制上來。而這種一般性的原因,則與衡陽無關,諸多因素共同構成了人大選舉的生態,而“以賄賂方式破壞選舉”,就存在在這樣一種生態之中,而非在真空中滋長。
看得見的原因,當然是富裕起來的民營企業家階層,用紅包開路競爭選票。但是,接受我采訪的分析人士認為,挑頭送錢的民營企業家,多為差額候選人身份,他們不甘心淪為陪選者,加之缺乏公開競選渠道,于是轉向地下的紅包攻勢。
法律規定,人大代表為差額選舉制,必須有一定比例的差額候選人的存在。但在實際操作中,差額候選人的存在又必然沖擊組織意圖。如果真的加強選舉的競爭性,那么這又與“黨的領導”存在矛盾—組織提名的候選人落選了,如何體現黨的領導??
關于這個疑問,受訪者無一人能給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