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省級政權的復雜格局

僅僅只有中樞的存在，顯然不能治理這個世界上最龐大的國家。

除了之前文章中提到的身處北京的官員們，在全國各地，還有大約近700名地方高級黨政官員夙夜匪懈，驅動分布于中國大陸31個省市區的政治系統運轉—他們分別是總數為約400人的地方省市區黨委常委，以及約300人的省市區政府一把手和他們的副手。

一方面，他們需要對上負責—最具體的表現，就是與中央派駐各省的機構與官員打交道。另一方面，他們也要與下級單位，如市縣一級的官員接觸—這種接觸有的是“指導”、有的是“領導”，至于其中的區別，稍后再解釋。

總之，想要了解地方省市區的政治生態，只要觀察這個站在金字塔山腰的群體，每天在干什么就好。

省長們的“下屬”和“鄰居”

一般情況下，省政府的領導團隊由一名省長、一名常務副省長、以及七位左右的副省長、一名省政府秘書長組成。其他的職務，除了比較為人所知的省長助理之外，近年來還出現了幾個新的名詞，比如資政、特邀咨詢、特邀顧問—這些都是國家法定層面沒有的安排，是各省的自選動作，主要功能是讓那些干不滿一屆就要到退休年齡的官員有一個過渡期的位置，因為這樣不占省領導的職務名額。

省長的工作范圍好理解，就是“領導省政府全面工作”。不過，省長通常都會有一個且只有一個的主管工作，就是“主管省審計廳”。這其實是政府機構自上而下的系統延續，因為在國務院層面，國家審計署就是直接對總理負責。到了地方省市區，自然由地方一把手直接分管。

常務副省長或是排名第一的副省長，通常協助省長“分管”辦公廳、發改委、財政和稅收事項。剩下的如金融、司法、工業運輸，科教文衛都由其余的副省長分管。

以直轄市重慶市政府辦公廳公布的市政府領導工作分工為例，我們來看一位副市長究竟有哪些工作—

“重慶市常務副市長甕杰明，分管的工作：發展改革、財政、工業（含國防工業）……分管的部門（單位）：市發展改革委、市財政局……聯系重慶警備區、市國稅局、市通信管理局、財政部重慶專員辦、審計署重慶特派辦、國家統計局重慶調查總隊。”

細心的人會發現一組微妙詞匯：“分管”與“聯系”。這組用詞的差異，其實反映的是中央和地方的關系層次。

簡單來說，其“分管”的單位，都在官員的行政權限范圍之內；而“聯系”的單位，不屬于官員的行政管轄范圍，因為它們大部分都是中央派駐機構。比如上面提到的重慶警備區、財政部重慶專員辦、國家統計局重慶調查總隊。

那么，問題又來了：為什么和市國稅局以及市通信管理局的工作關系是“聯系”而不是“分管”？難道它們不屬于重慶市市政府的管轄范圍嗎？

是，又不完全是。因為地方的國稅和通信管理系統，實行的是中央機構和地方政府的雙重領導，以中央機構為主。

比如重慶市通信管理局公布的簡介就顯示，“實行工業和信息化部與重慶市政府雙重領導，以工業和信息化部為主的管理體制。”

可能還會有人問：剛才已經說了審計工作由省市區一把手主管，為什么上面的簡歷里還會出現副市長“聯系”“審計署重慶特派辦”，而且是“聯系”呢？

這個問題有點復雜，涉及到中央和地方另一種相對復雜的接觸方式。

首先，重慶市市長主管的是市審計局，而市審計局也實行雙重領導體制，“對市人民政府和審計署負責并報告工作”，只是“審計業務以審計署領導為主。”

而為了掌握更全面的審計數據，國家審計署會派出自己的機構，比如特派辦駐在重慶。特派辦屬于100%一插到底的中央垂直部門，與市審計局并不是一個機構，所以按照中央和地方的關系規格，還是需要副市長去“聯系”。

順便插一句，國家審計署也不是在全國各省市區都設有特派辦，只在18個地方設有這樣的中央垂直部門，其中京津冀區域的特派辦只有一個，所以能和地方副手產生“聯系”的機會也不多。而像國家統計局，則在全國31個省市區都各設有一支調查總隊，在新疆建設兵團也專門設立了這樣一個中央垂直部門。

依照重慶公布的市政府領導工作分工計算，這支領導團隊需要“分管”的單位有36個，“聯系”的單位有66個。這些“分管”和“聯系”，也基本代表了一個省的政治系統的“涵蓋范圍”。

“雙重領導”、“業務指導”……這還是一個比較模糊的說法，實際上想要判斷這類單位之間的距離感，最明顯的方式，是看人事安排究竟誰說了算。

“雙重領導”背后的上級權重

而省一級部門與下一級單位的接觸，也有不同的特例。

以省公安廳與市公安局的關系為例，官方說法是，市公安局接受當地市政府與省公安廳的“雙重領導”，并接受省公安廳的“業務指導”。

這還是一個比較模糊的說法，實際上想要判斷這類單位之間的距離感，最明顯的方式，是看人事安排究竟誰說了算。

關于這一點，國務院發布的《公安機關組織管理條例》（以下簡稱《條例》）有較為清晰的表述。

《條例》規定：“縣級以上地方人民政府公安機關正職領導職務的提名，應當事先征得上一級公安機關的同意。”

翻譯過來的意思是，縣級以上人選，也要過上一級公關機關這一關。如果他們不同意，則不能上任。當然，提名人選一般出自市委組織部的意見，然后由同級人大通過。

《條例》還規定：“縣級以上地方人民政府公安機關副職領導職務的任免，應當事先征求上一級公安機關的意見。”

注意，這里有兩點—其一，這里只說到副職領導，沒有正職領導。其二，只是“征求意見”，并不需要上一級公安機關一定同意才能任免副職領導。顯然，對副職，上級沒那么重視，地方自主權限更大一些。

不過也有特例，比如在最近的東莞掃黃風暴中被免職的東莞市公安局局長，其任免決定就罕見地由“廣東省委常委會研究決定”，省委常委會同時免職了一位副局長、兩位分局局長。省委常委會任免副處級干部，也算是罕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