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當下足球職業化進程中,徐根寶反而用計劃體制“成功”培養了一支出色的球隊,他為什么“成功”?成功為什么要加引號?記者通過采訪他以及他的弟子范志毅、謝暉等,還原一個演化了13年的故事。
(編者注:徐根寶曾是計劃經濟時代的國家隊隊長,后來擔任上海申花主教練,2002年卸下教鞭后,在與世隔絕的崇明島創辦根寶足球基地,培養平均年齡十歲的孩子,現在,這里走出的球員備受矚目)
很多媒體將徐根寶形容為“鐵血教頭”,并對他的管理方式頗有微詞,徐根寶對此心知肚明,但不為所動。
根寶基地的封閉環境為他從嚴“治軍”提供了得天獨厚的自然條件。徐根寶并不否認……為了防止球員們在訓練中偷懶,他甚至委托中科院上海分院設計了一種能夠釋放微量電流的手環,每當看到球員停下腳步時,他可以按下遙控器的按鈕,讓隊員的手臂產生酥麻的感覺。不過,由于遙控器上按鈕太多,容易按錯,此事最終作罷。
縱觀徐根寶的執教生涯,他總是希望獲得并且能夠獲得政府機構的大力支持。日常生活中,徐根寶也習慣于從領導人的言行中尋找自己做事的法則……盡管工作繁忙,徐根寶仍然要求自己每天晚上10點后學習至少一個小時,方式是看歷史題材連續劇。接受采訪前,他剛剛看完49集《毛澤東》,并覺得頗受啟發。
對比自己親身體驗過的以社區足球為基礎的歐洲職業足球
體系,謝暉(編者注:徐根寶弟子,曾在德國乙級聯賽效力四年)覺得徐根寶將孩子們從小集中在一起進行封閉集訓,和傳統的舉國體制并無本質差異,與職業足球規律背道而馳。“別人沒在做事,根寶做了,和其他相比,他看起來當然更好。但我們不能據此判斷他就是對的,就值得推廣。但他畢竟在中國足球最缺人的時候培養了一批人,從這個角度講,他當然是值得尊敬的。可以說,根寶的成功是中國足球的悲哀。”謝暉說。

終生不曾改變的偏執為徐根寶贏來了“足球教父”的名譽,卻也曾讓他飽嘗失落之苦。2002年,他帶領上海申花踢了五輪聯賽,就因難以服眾而黯然下課。習慣于不按常理出牌的他再次做出出人意料的舉動—前往寂寞冷清的崇明島,從零起步培養一批平均年齡十歲的小球員。就連他最得意的幾名弟子都覺得,習慣了聚光燈圍繞的師傅,哪能受得了這種孤獨寂寞呢?
但他竟然真的做到了。他帶領這支自己一手挑選打造的青年軍,從乙級聯賽起步,一路沖上中超,歷經整整十年,再一次回到中國足球的舞臺中心。
與十年前相比,輿論的風向發生了逆轉,有評論者迅速地創造出“根寶模式”這樣的詞匯,并情不自禁地表達憧憬:假如中國足球多一些按照“根寶模式”全身心投入青少年培養的人,一定大有希望。
然而,事情的邏輯真的如此簡單明了嗎?至少經過近一個月的采訪后,我自己無法信服這種一廂情愿的判斷。我確信徐根寶對青年球員的培養方法,與以歐洲聯賽為代表的職業足球體系相比,幾乎稱得上是背道而馳。在市場化俱樂部的外殼之下,“根寶模式”的內核,與徐根寶自己做球員時所習慣的體工隊模式,并無本質區別。
徐根寶的弟子謝暉說,徐根寶之所以被人看做成功者,恰恰是中國足球的悲哀。這句話可以用一個更形象的說法來理解:在一個考場上,當大部分人只考30分時,徐根寶考了50分。他固然是第一名,但這證明的是整體水平的低下,而并不能說明他是一個成功者。
對于這一點,徐根寶心知肚明,并因此感到了強烈的危機感—盡管他已經將主觀能動性發揮到了近乎極致,但一些事情,是他無力左右的,而這些事,恰恰可能是決定成敗的根本因素。采訪中,他忍不住感嘆,比起十年前,現在踢球的孩子太少了,如果以前是在一萬人當中選一個人的話,現在大約是在一百個人當中選。
這使得他的人生帶有了一種注定無法抹去的悲劇色彩:身處一個頹敗沒落的大勢中,他似乎并無可能像自己所期待的那樣掌握己運,或許,他終究無法逃脫自我和環境的局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