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 | 王石 M | 馬靜芬
W:種果樹這么辛苦,怎么當初想做這個?
M:生活艱難,連生計都成問題,我們家只有我有點退休金,每個月兩三千塊,他什么收入都沒有。
W:褚老種橙子,您當時沒有反對?
M:我沒有說不愿意。他當時哭了,我說不要哭,沒事。其實我也不容易,我從小在昆明長大,父親是銀行經(jīng)理,曾在上海工作。
W:您是大戶人家大小姐啊。
M:是二小姐,還有一個姐姐。
后來呢,說得俗一點,為什么城市二小姐能在農(nóng)村像這樣干活?有個信念問題,我特別相信共產(chǎn)黨,到現(xiàn)在還是黨員。我認識他的時候,是他把我派到元江最艱苦的一個縣搞小學教育整改,一天走80公里,到那個地方已經(jīng)累得半死,但一點怨言沒有,就覺得黨在改造我們。那時候看的書就是蘇聯(lián)幾個英雄的書,腦子里就想著那些英雄。
W:博亞赫夫?
M:對對,還有《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爬不上山的時候就念著“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爭取勝利”。
我剛到農(nóng)村看到一個蟲子都嚇得哇哇叫,后來什么也不怕,就想著那是資產(chǎn)階級意識。后來,我說:“共產(chǎn)黨改造我,褚時健改造我。褚時健改造我比共產(chǎn)黨還厲害”。
W:我覺得是你們倆互相改造。

他說:“生個孩子有什么了不起,人家農(nóng)村人,上山背柴,生了孩子,下山就兜在衣兜里,還背著一背柴回來了”。
M:這個看法也可能是對的。我叫他是游擊隊員,他在滇縱干過,生活很隨便,人家的水杯他也端起來就喝,當了總裁以后都是這樣,就這么一個粗人。
這么多年過這種日子,我們遇到的挫折太多了,但我沒跟他提過一次離婚,為什么?首先覺得他不是壞人,他是好人,但他脾氣就這樣。他罵過我,有一次罵了我三句“你滾”,連女兒都說:“媽,要離婚就看這次了”,但我也沒跟他提離婚。
W:你這個二小姐可不好對付啊。
M:這個家啊,如果不是我,早就沒了。現(xiàn)在四代同堂,數(shù)數(shù)看有十幾個子女。
W:你們怎么認識的?
M:當時我在呈貢教書,每到禮拜六就想著回昆明玩兒。有一次校長宣布星期天早上要開會,我就去請假說要回昆明去看病。校長說不行,我說,死了你負不負責?就這樣我成了呈貢最壞的老師。他當時是領(lǐng)導,聽匯報說有一個最壞的老師叫馬靜芬,就感覺奇怪,一個女孩子會是全縣最壞的老師?
W:然后呢?
M:他就去了解,整天到我們那個小組蹲著,看我到底為什么是個壞人。他發(fā)現(xiàn)我年輕,又是部隊下來的,嘴巴也得力,后來每隔一兩天就把我叫去安排工作。
最后一次去他那,也不說工作了,就坐在那兒,說了一句什么話,我都嚇得記不得了,回來嚇得躲在被窩里哭了一晚上。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哭,反正就是有點怕,怕什么我也不知道。
就這樣,他好獨斷專權(quán)的,就把我的組織關(guān)系也轉(zhuǎn)了,工作也轉(zhuǎn)過來了,行李都不準拿,就把我弄到玉溪來了。
W:這比《激情燃燒的歲月》還……
M:等于是交給他了,交給他,他又不管我了。
W:不是他不管你,是他讓你管他。
M:我怎么管得了他呢?家里事他什么都不管。生老二的時候就在下面那個村子生的,也沒有醫(yī)生。時間快到了,他說:“生個孩子有什么了不起,人家農(nóng)村人,上山背柴,生了孩子,下山就兜在衣兜里,還背著一背柴回來了”。
W:這就是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的農(nóng)業(yè)文明和上海的商業(yè)文明之間的反差,您應該理解,當?shù)仫L俗習慣就是這樣。
M:他就是那個樣子,所以我一直都說他只是脾氣不好,人是很好的。
他現(xiàn)在脾氣好多了,昨天他其實急得不得了,很大的果子落在地上,今天又去一趟,但他怕我著急,說:“不是普遍(掉果),沒關(guān)系”。昨天掉那么多,你猜他怎么說,“不怕不怕,我們可以漲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