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令之年”各階層公務員利益受損分析

最近這幾天或許很多公眾會覺得世道變了，因為媒體開始報道說，很多公務員在過去一年“八項規定”的禁令之下干不下去了，紛紛要辭職。

一部分媒體認為基層公務員確實待遇低工作累，處于一個尷尬的境地。媒體還發明了一個詞叫“公diao”，字面看應該是“公務員diao絲”的意思。而大部分媒體，包括黨中央的《人民日報》，則不無冷笑：“他們要是想辭職就辭職好了”，更刻薄點的干脆用了《好走，不送》這樣的標題。

要我說，這事兒，都是扯淡。

我并不認為公務員辭職真的會成為一個潮流，這不過是媒體的大驚小怪罷了。很多時候，媒體根本沒弄懂“禁令之年”對各個階層的公務員到底有什么樣的利益影響。

錢少了，但最要命的是面子

試著分析下。

首先，看看報道中公務員損失了什么。總結起來其實都特別可笑中秋的月餅沒有了，逢年過節的賀卡日歷沒有了，幾百上千塊錢的過節費少發或者沒有了，吃飯少了，旅游取消了，下屬單位不敢送往年的慣例購物卡了……

好，都算下來，能有多少錢？少喝點少吃點，能有多少實質損失？至于讓公務員把鐵飯碗扔了辭職不干？你當公務員都是小孩啊，隨便鬧情緒？

還有媒體說是因為八項規定使很多公務員尤其是基層面臨一輪輪的折騰，折騰煩了這還是開玩笑，你當之前黨政部門的各種評比、考核、視察、學習就不折騰？上面千根線，下面一根針，公務員群體最能適應的就是折騰。

實際上，媒體報道中說要辭職的，基本上都是一直以來在公務員系統中就不怎么開心的這在每個行業都是如此，不單單是公務員；而且每年都是如此，不單單是今年。

他們幾乎都是非領導職務的年輕基層公務員，未婚，并非京城部委或者大城市公務員（這類年輕公務員還指望著各種諸如經濟適用房的隱形福利呢，一個房子抵過無數年工資），也并非機關公務員（機關比基層更容易解決職位，要知道很多鄉鎮公務員一輩子都熬不上一個正科甚至副科級）。

如果這個年輕公務員又并非本地人，沒有可幫助到他的關系網絡，而且多增了生活成本，那么這個基層年輕未婚沒職位的公務員的工作，其實暫時來說，最大的福利不過是未來預期的社會地位而已。

因為上述公務員所得不多，由此少發一點福利對他們的影響就很大。但實際上，他們雖然抱怨最多，但也是八項規定下受損最少的，因為本來就沒多少隱形利益可言。

實際上，抱怨的最猛烈的，反而是“禁令之年”受損最輕微的。真正損失“慘烈”的公務員，往往是有苦說不出，他們能做的，就是等待風向的變化。

比年輕公務員好一些的，是已婚的公務員。你會發現，中小城市一個公務員跟一個老師或者銀行、電信部門員工包括當地商人子女組成家庭的很多，就是因為公務員直接待遇不高，但隱形的地位不錯而這在中小城市的社交網絡中尤為重要。所以他們一個負責地位，一個負責經濟否則都是普通公務員，各單位每年隨的份子錢就夠你受的。

他們在八項規定之下，雖然也同樣利益受損，但是最難受的還不至于是減少吃拿卡要的“小福利”，更大的是這種禁令導致他們一些辦事的不方便，和由此導致的社會優越感降低越是小地方，越講究“面子”，對內對外都是如此。

同樣類似的，還有已經退休的公務員。雖然原單位少組織了幾次退休人員旅游，領導年底慰問少發了購物卡和幾桶油，但畢竟不是大事。最大的失落，依然是覺得“面子”上受損。

可能是上千億的利益損失？

我認為，八項規定之下，真正切實受損的，反而是基層那些眾人羨慕的油水部門和中層以上職位的，以及省廳和市局里的實權部門公務員。

為什么？

如果大家翻翻八項規定的具體內容，就會發現所謂公款吃喝、旅游接待、年終福利等看起來都不是大事。但一個要命的影響是，一刀切的禁令堵塞了很多實權單位利用“小金庫”發錢的渠道。

實際上，各地冗長的違反八項規定的通報，都會提及某某領導利用“小金庫”違規給職工發放補貼。

不要以為“小金庫”有一個“小”字，就沒多少。幾年前，在此事上可謂最權威的國家審計署的總審計師孫寶厚曾推算，黨政機關和事業單位小金庫每年可能有827億的規模。而媒體報道中最大膽的推測，是全國每年進入小金庫的錢大約5000億元，約占當年GDP的5%中國每年全部的“三公”消費，被推測的數額也不過是9000億。

中國的“小金庫”腐敗早已觸目驚心，形成巨大的部門利益，而且生命力頑強，被認為是腐敗的最大溫床。此前我曾經采訪過中紀委原副書記劉錫榮，他提及自己協助國務院搞工資改革時說：“我在全國各地調查，大吃一驚，一個地方，同樣一個廳，有錢的和沒有錢的，收入可以相差幾十倍，少的話七八倍很正常。”

而這些錢，顯然都是來自“小金庫”。劉錫榮說，這跟中國沒有“懲處集體貪污法”有關，“個人拿5萬塊錢開除黨籍，但要是集體決定的話，我調查了一下，一個月發一萬二，沒關系，集體決定的啊。”而所謂“油水部門”的高福利和大量隱形收入，便由此而來。

過去多年，中央三令五申清理“小金庫”，中紀委還曾牽頭多部門組織過聲勢浩大的專項治理打擊活動，效果自然顯著，但地方上也有太多手段進行變通。

中紀委人士提及說，有時候一些領導覺得要顧全大局，交出“小金庫”，“但是你交了，人家別的部門沒有交，職工待遇比以前低了，被下屬罵個狗血噴頭”。實際上，眾多案例也顯示，從上到下，實權部門每個新領導接任后，很多都不敢取消“小金庫”，以免引發下屬集體不滿。

而此次八項規定的巧妙之處在于，雖然沒有規定如何杜絕“小金庫”，但是它讓所有小金庫的錢都沒有名義和途徑發出去，如果膽敢違反，禁令重壓之下，直接處理領導這也讓眾多領導在下屬面前有了違反“集體利益”的借口你總不能讓我為了大家的福利，自己出事吧？

由此，龐大的上千億的“小金庫”資金受到限制，是這次八項規定最大的成果之一，也是廣大實權部門公務員最受損的地方。而遠不是媒體報道中的明面上看到的少吃點，少拿點這么簡單。

關鍵還是風向

按照此邏輯繼續推導下去，實權部門職工發的福利其實都不是大頭。可以掌控這上千億甚至幾千億資金的關鍵崗位的領導們，是更大的受損者，因為大量貪腐就是由此而來的如果去年無數餐飲業紛紛虧損的話，那么當初沒有虧損的時候他們掙的錢，必然也有一部分可能作為利益輸送，惠及相關官員。

而上述這些人，顯然不會直接站出來抱怨什么。甚至有報道提及，一些“清水衙門”的公務員，看到這些實權部門公務員受損嚴重，反而心里平衡了一些。

實際上，受損最直接、最嚴重的，還不是他們，而是一批當初基層的佼佼者如果搜一下新聞，你會發現各地都在轟轟烈烈地進行省直甚至市直機關違規借調人員的清退工作，各地都有數以千計的人員被退回到原來的基層部門他們當初都是原單位的佼佼者，因為優秀被上級單位借調數年，甚至在省城結了婚買了房，就等著慢慢熬出一個省直機關的編制，結果突然面臨此等政策，回原單位肯定沒有位置了別說仕途，生活都受到嚴重影響。

至于最廣大普通公務員的態度，我想只可能是：等著看吧。誰都想知道，禁令之年的高壓，到底能持續多久；以及，它將是量變，還是質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