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作標槍對現代人來說或許是尋常技藝,但對生活在約27.9萬年前的非洲早期人類而言,將青黑色的火山玻璃打磨成尖銳的小石片并將其固定在木柄上的行為可謂一場革命。這種進步不僅使人類祖先捕殺到更多種類的動物,而且在狩獵時,他們也可以與危險的大型動物保持安全距離,降低受傷概率。

但是,這次“技術革命”最重要的意義卻在于它所體現出的一種趨勢:經過成千上萬代的進化和積累,人類逐漸擁有了一些特征,讓人類祖先可以獲取更多的肉類食物;而正是這些特征的出現,讓人類祖先產生了工具的概念,使得制造、使用那些看似簡單的工具成為可能。
現代人很容易忘記自己其實是天生的狩獵者。但實際上,人類才是地球上最致命的捕食者。人類區別于現生近親類人猿的許多特征,比如長跑能力以及超大的大腦,至少在一定程度上可能就是人類祖先適應狩獵行為的結果。
最近的一些發現證明了人類祖先首次使用標槍的時間,獲得了已知最早的人類祖先開展大規模狩獵活動的證據。科研人員希望進一步了解:賦予人類祖先狩獵能力的特征是怎樣出現的,狩獵活動又是怎樣造就了人類。
要想了解狩獵在人類進化中的重要性,我們必須回到大約300萬年前。當時非洲的森林正在退化成廣闊的草原—在此之前,早期人類長期從森林中采集果子和樹葉,以此為生,而在草原上,他們很難再找到這樣的食物。其中一些被稱作粗壯型南方古猿的早期人類,似乎適應了這種環境變化,進化出了寬大的下頜以及可以磨碎草和其他堅韌植物的牙齒。而人屬成員則采取了一種完全不同的策略,他們擴展了自己的食譜,能夠食用大量動物蛋白和脂肪。這兩種策略讓兩種人類先祖都存活了很長時間,但最終,大約100萬年前,粗壯型南方古猿滅絕了。科學家無法確切得知他們滅絕的原因。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人屬成員開始吃肉是非常正確的選擇,正因這一轉變,人類最終成為世界的主宰。
時至今日,盡管與四足類動物相比,兩足移動這一特征使得人類在短跑方面的表現比較糟糕,但在長跑能力上,其他靈長類動物都只能仰望人類。美國科學家利伯曼和布蘭布爾曾經提出,在進化過程中,這種能力有助于早期人類進行狩獵,使他們可以長距離追逐獵物。
根據美國科學家雅布隆斯基的理論,人類皮膚上毛發的消失以及特殊腺體的增加,有助于出汗,讓人類祖先在追逐獵物的過程中保持涼爽。雅布隆斯基估計,“人體冷卻系統”大約在160萬年前的匠人(人科中已經滅絕的物種)中就已經出現。在這種冷卻系統的幫助下,人類可以在一場馬拉松比賽中勝過一匹駿馬。
然而,在捕食獵物的戰斗中,追上疾行的獵物還只是成功了一半。為了贏得戰斗,狩獵者需要完成致命一擊,最好是在安全的距離以外。實際上,人類在投擲能力上要比黑猩猩厲害得多。研究表明,人類之所以擁有出色的投擲技能,關鍵在于肩部肌肉擁有較強的彈力。美國科學家羅奇和同事發現,現代人有三種特征是黑猩猩沒有的:靈活的腰部、較直的上臂骨以及朝向側面的肩窩(在猿類中,肩窩朝向上方)。
這些特征極大擴展了人體上半身的運動范圍,進而提高了人類身體儲存和釋放能量的能力。
更善于投擲的手臂,讓人類可以更好地捕獲獵物,吃到熱量更多的食物,進而就有力氣驅逐想要攻擊他們或者搶奪獵物的捕食者。
盡管化石證據顯示,早期人類在200萬年前就已經進化出一套適合狩獵的解剖學特征,但這并不意味著,當時的人類已經開始系統性地獵殺動物。為了弄清這個問題,科學家必須在考古記錄中找到狩獵的痕跡,但這并非一件輕松的事。石器和有切割痕跡的骨器顯示,早期人類在260萬年前就開始屠殺動物。但是,這些動物是我們的祖先自己捕殺的,還是他們從大型貓科動物和其他食肉動物那里撿來的?
早期的人屬成員是狩獵還是食腐,科學家曾就此爭論了數十年。通過研究一些東非遺址中被屠殺動物的遺骸,科學家發現了關于早期人屬成員狩獵的有力證據。
美國科學家邦恩一直在思考如何區分狩獵和食腐,直到有一天,他突然想到狩獵和食腐應該會在骨骸上留下不同的線索。例如,獅子在捕食非洲水羚時,更傾向于捕食老年個體,因此在被捕食的水羚中,老年個體的比例肯定會比正常的水羚群體中老年個體的比例高得多。如果早期人類以獅子或其他大型食肉動物的獵物殘余為食,那么在遺址的動物遺骸中,老年個體的比例應該也會更高一些。通過研究坦桑尼亞奧杜威峽谷中的一處東非人遺址中的大型哺乳動物遺骸,邦恩和同事發現,占比更高的是青壯年個體,而不是老年或幼年個體。這是否說明,早期人類會選擇他們青睞的獵物,然后親自獵殺?
事實上,奧杜威遺址中動物遺骸的年齡特征,非常類似于今天的坦桑尼亞哈扎人和博茨瓦納桑人用弓箭狩獵所捕獲的獵物。
在肯尼亞西部的一個遺址中,美國科學家費拉羅和普盧默等已經發現了數千件石器以及剝掉了肉、吸掉了骨髓的動物骨骸。這些骨骸大多可以追溯到200萬年前,主要來自幼小的羚羊,而且沒有被食肉動物傷害的痕跡,這也支持了早期人類的獵物并非其他食肉動物的殘羹剩飯這一觀點。
普盧默斷定,在該遺址中發現的動物遺骸是“目前已知最古老的關于早期人類狩獵活動的確切證據”。最重要的是,這些早期人類顯然不只是嘗試性地享受一次“牛排大餐”,然后又回歸素食生活。沉積層中的骨骸反映了早期人類數千年的“持續性肉食行為”。這些早期人類的成員已經習慣了食用大量動物組織。通過分析這個遺址出土的工具,科學家發現,在早期人類的日常飲食中,肉類已經成了支柱性食物。
對于人類進化而言,早期人屬成員飲食習慣轉變所產生的影響,再怎么強調也不過分。從化石和考古記錄可以看出,這一轉變使早期人類的進化進入了一個良性循環,即食用高熱量食物可以促進大腦生長,推動技術發明,進而使我們的祖先可以獲取更多的肉類(還有高質量的植物類食物),而這又反過來促進了大腦生長。結果,人類的大腦容量大幅提高:200萬年前,最早的人類成員的大腦容量平均只有600毫升,而到20萬年前,智人的大腦容量已經提高到1300毫升。
食肉可能也深刻改變了人類祖先的社會構成。美國科學家皮克林認為,這些變化最終導致早期人屬成員產生了更高級的社會組織形式,比如勞動力的分工—男人狩獵,女人采集,晚上大家都回到集合地,一起享用晚餐。按照性別來分配責任的策略,是早期人類對自然選擇的一種適應。
皮克林推斷,早期人類的飲食習慣向肉食的轉變也培養了人類祖先的自制力。皮克林認為,狩獵活動讓人類更加冷靜。與擁有一身蠻力和致命牙齒的黑猩猩不同,早期人類不會僅僅依靠強力攻擊來制服獵物,他們擁有了控制情緒的能力,并且依靠智慧而不是體力來捕獲獵物。
狩獵還從另一層面造就了人類。與其他靈長類動物相比,智人是獨一無二的,因為我們遍布地球上每一個角落。在人類進化最初的500萬年里,我們的祖先還只局限在非洲。但是,在大約200萬年前,人屬成員的足跡開始擴展到歐亞大陸。為什么會突然出現這種擴散?
科學家提出了很多理論,但很可能是狩獵活動使得早期人類走出非洲老家。當時,歐洲大部分地區都被熱帶草原所覆蓋,這與當時生活在非洲的早期人類正在適應的覓食環境非常類似。因此,當早期的人屬成員邁開腳步第一次走出非洲時,他們可能正在追逐獵物。
隨后幾千年里的每次遷徙都由獨特的環境所驅動。盡管人類祖先并非總在追逐獵物,但正是那些幫助人屬成員成為這個世界上最成功的捕食者的生理和行為特征,讓人類擁有了在全新環境下生存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