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日報》上他們的“政治曲線”

數這些名字出現在《人民日報》頭版標題上的次數，是過去那個年代人們揣測政治風向的最有效方法之一。今天我們依然可以從被嚴格形制規范的頭版標題中，核實與發現他們政治生涯的起落。實際上，他們在某些重要的起落發生前，這些數據就已經有過細微變化。在另一些微妙時刻，數據比官方報道更能白描出政治人物的真實境遇。

“毛主席”：從一年出現645次到消失

1 毛澤東在《人民日報》頭版標題上有兩個身份，“毛澤東”和“毛主席”。1970年代之前，“毛主席”的頻次比“毛澤東”大得多—1966年6月2日至1978年3月25日的每一天，《人民日報》頭版的報眼，有“毛主席語錄”的保留位置。

2 1966年，“毛澤東”出現在《人民日報》頭版標題的次數為245次，達到那時的最高峰值—當年文革爆發，毛澤東開始接見各地紅衛兵。

3 1970年，也就是文革第五年，“毛主席”也達到創紀錄的645次。隨后這個數字開始消退，到1977年減少到320次。

4 1979年的新變化是，當年“毛澤東”（5次）第一次超過“毛主席”（4次），并在此后逐漸發生轉換。此前一年，“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被提出并廣泛討論，而以往人們更熟悉的是：“凡是毛主席作出的決策，我們都必須擁護，凡是毛主席的指示，我們要始終不渝地遵循”。

5 毛澤東誕辰時《人民日報》都會有相應版面體現，每個年份的規格也不同。

1983年，頭版只有三部分，都與“毛澤東”有關：一篇由時任總書記胡耀邦發表的悼念文章；一篇與毛澤東誕辰有關的社論；報眼處還有一則毛澤東的誕辰簡訊。

2003年的頭版，有且只有一篇文章—《李長春在紀念毛澤東誕辰110周年學術研究會上強調：加強毛澤東生平業績和思想研究，全面貫徹實踐“三個代表”重要思想》。

2013年毛澤東誕辰當日的《人民日報》，“毛澤東”出現在第4版—《河北陜西舉行座談會紀念毛澤東誕辰120周年》，另外，這一期的副刊，有一整版與毛澤東相關的紀念文章。

“鄧小平”起落背后的毛、劉、周、朱影響力

1 1956至1966年間，鄧小平在《人民日報》頭版標題上出現的頻次要比毛、周、劉、朱低得多。甚至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比“蔣介石”出現的次數還少。 2 1965年，已擔任國務院副總理的“鄧小平”出現62次，達到建國以來的最高峰值。一年后，次數銳減為18次。當時文革爆發，鄧失去一切職務，從1967年至1972年在頭版完全“消失”。幾乎同時“消失”的還有朱德。

3 在鄧、朱都“消失”的1969年，劉少奇去世。當年《人民日報》頭版標題出現11次“劉少奇”，全部是批斗文章。

4 1973年中央決定恢復鄧小平職務，當年“鄧小平”出現的次數迅速升高至69次，比之前任何一年的次數都多。到1974年，這個數據又翻了一倍—鄧小平“到機場迎接”、“會見”、“宴請”外賓等的報道，陸續回歸《人民日報》。

需要補充說明的是，這一時期周恩來的健康狀況欠佳，鄧小平實際上代行了周恩來的一部分工作。在有的年份，“鄧小平”的出鏡率要遠遠高于“周恩來”。

5 1975年至1976年，“鄧小平”的次數再次驟降。從1975年的137次，降至1976年的67次—周恩來去世之后，鄧小平再次被打倒。在1976年頭版標題里的“鄧小平”，是“走資派鄧小平”、“萬箭齊發對準鄧小平”、“天安門廣場事件的罪魁禍首”。

6 1976年至1979年，“四人幫”已被粉碎，“鄧小平”出現的次數依然不多。這種情況直到1980年才得到改觀。1980年這一數據急速攀升到67次，也就是文革前的水平。這一年中國發生了很多事，其中一件就是最高層發生人事變動，華國鋒不再兼任國務院總理。

7 1989年下半年鄧小平退休，當年“鄧小平”出現的次數是75次，1990年的次數減少為34次。1991年繼續減少為28次。但到1992年，也就是鄧小平南巡當年，這個數字回穩到43次。

另一個值得注意的細節是，就在“鄧小平”出現在《人民日報》頭版數量減少的1989至1992年間，“毛澤東”的頻次開始增長—1976年粉碎“四人幫”后，“毛澤東”每年登上頭版的次數就很少超過6次（1983年除外，當年是毛誕辰90周年）。不過，這對看似相關的消長關系，其實有一個技術化的解釋：1991年是建黨70周年，1992年是《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發表50周年，都是政治上的“大年”。8 1992年至1997年，“鄧小平”在頭版標題保持著穩定的出鏡率。這一時期，鄧小平理論從醞釀到寫進黨章，成為《人民日報》話語體系中的新詞匯。

9 1997年，鄧小平去世。眾多的紀念活動報道將“鄧小平”的出現次數推高到84次。

10 2004年，鄧小平誕辰100周年。“鄧小平”出現31次。自1997年之后，不逢誕辰紀念年，“鄧小平”出現的次數，在大多數時候沒有超過3次。“劉少奇”、“周恩來”、“朱德”的情況相仿。與此同時，《人民日報》的頭版標題可以連續好幾年不出現“毛澤東”。

“蔣介石”：在《人民日報》上是配角，在期刊論文里是新人

1 在《人民日報》頭版，“蔣介石”基本屬于客串角色。不僅出場次數屬于客串—只在1949年建國時達到了最多的13次，其次是1954年的7次（當時解放軍炮轟金門島，第一次臺海軍事斗爭由此爆發）；而且在具體文章中也充當了“背景墻”的作用：比如“張春橋是蔣介石的吹鼓手”、“劉少奇同蔣介石合演的一出雙簧”、“胡風是蔣介石的忠臣孝子”。 2 《人民日報》里的蔣介石并非只有罵名。1981年10月10日，《人民日報》第2版發表文章《蔣介石先生父母墳墓整修一新 溪口人民正等待蔣經國先生回家祭祖掃墓》。是的，對蔣介石的稱呼，出現了“先生”。這是當時兩岸氣氛和緩的體現之一。

3 1975年蔣介石逝世，1976年后《人民日報》頭版標題上再難以尋找到“蔣介石”的身影。

但在民間，“蔣介石”的熱度在升溫。中國知網文獻數據庫顯示，在2004年收錄的期刊論文中全文搜索“蔣介石”，有1944條記錄。到2005年，這一數據迅速跳到2627條—2005年連戰訪問大陸展開破冰之旅，似乎對大陸解禁蔣介石研究有正面影響，這一年出現了《蔣介石的兩岸統一方案》等論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