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物流形”落戶余杭,身處靜謐的“荊山翠谷”,三層樓的工作室明亮通透,到處陳列著紙質的座椅和花瓶,干凈且素雅,在黃色燈光的照射下,散發出一種安靜溫暖的感覺。而這股暖意恰巧也來自那兩位正在制作紙漿的工匠阿姨,我想,這就是“品物流形”取天然之材,制實用之物的最真實寫照。

初見張雷,完全符合我想象中設計師的樣子,長發、沉穩。有著十年設計師經歷的他,在最初的幾年也備受煎熬:日復一日的修改方案,不斷滿足客戶要求的同時漸漸喪失了他設計的本來面貌,殘酷的現實不斷抹殺著他的創造性,靈感全無,對設計的熱情也漸漸消失了。為了能從這種窘境里徹底跳出來,2009年張雷啟程游學意大利,攻讀汽車設計碩士學位,“我29歲那年去意大利留學,沒有算好時間,但當時知道玄奘是29歲那年開始踏上西行取經之路。是巧合,但覺得很自豪,至少和中國歷史上最偉大的留學生同一個年紀出國,應該不算太晚吧”。的確,很多人不理解他為何在而立之年選擇出國,“那個時候的我已經基本無法被全盤西化,反而是被徹底中國化了,有了在中國做設計的經歷,到了米蘭,我突然意識到自己是個中國設計師。于是在設計上關注的點也被拉回到了傳統的延續上”。張雷很清楚,沒有“根”的設計師不能被稱作設計師。
在米蘭留學最大的收獲莫過于結識了Christoph John 和Jovana Bogdanovic。Christoph是典型的功能主義設計風格的德國人,不斷追求技術上創新和功能性的改革,熱衷于通過結構和材料來表現設計之美;Jovana來自塞爾維亞,這是個飽受戰爭侵擾的土地,但Jovana性格中卻保留著歐洲人的浪漫和樂觀,對造型總是有著特別的理解,設計風格奔放且自由。他們認同張雷在不斷地自我甄別中,脫胎于中國傳統而成的設計理念。一拍即合的三人一起回到了中國,在余杭創辦了設計品牌“品物流形”。如同一個三角形的互補關系,不同的設計風格和哲學思考,卻自然而然地成為一個有著共同追求的設計群體。
初到余杭的時候,他們三位對這里的認識幾乎是空白的,只是忙著帶領團隊在全國范圍內探討中國設計,急于尋找能夠代表中國的元素。后來他發現這個范圍太大了,到處都是符號化的牡丹、祥云、中國紅,張雷堅信中國設計應該不僅于此。于是他把目光縮小到了生活工作的地方——余杭。他們開始走訪余杭的農村,開始了傳統文化的考察。其間張雷結識了一位杭州傳統油紙傘的工匠,這位將近八十歲的老人家糊傘的過程讓張雷難忘。當張雷提出“用這種糊傘工藝糊把椅子出來”的時候,Jovana和Christoph的第一個反應就是不可能牢固,但張雷并沒有放棄這個工藝。他隨手拿來一個半圓形的魚缸當作模具,把宣紙直接浸水后貼在球面上,再放到暖氣上烤,本來只是抱著嘗試的心理,但一段時間過后, Jovana發現紙已經干了,拿下來的時候,所有人欣喜若狂,牢固程度完全出乎意料,薄薄的幾層宣紙變得有點像雞蛋殼的硬度。之后他們做了多次嘗試,紙座椅就這樣慢慢誕生了。

對張雷而言,糊紙的工藝本身已經決定了作品的氣質。這些紙座椅的設計看似簡單卻表達有力,在張雷的設計中,找不到任何關于油紙傘古典的痕跡,如同一種力量,把紙拉回現代,從二維世界中徹底解放出來,通過紙漿一層層的疊加,將紙的力量發揮到極致,在特定的形態下呈現出超乎想象的承重能力,造型質樸而充滿詩意。運用這種工藝的產品還有燈具和花器,在普普通通的紙漿下面,蘊藏著巨大的能量。

看了作品,我對“品物流形”有了新的認識。也許,這就是《易經》中“云行雨施,品物流形”的含義吧 ,遵循自然方式創造事物,作品如同被自然賦予形體一般純粹,沒有過多的語言和花哨的裝飾,只有實實在在卻隱藏在背后的手工痕跡。張雷希望“品物流形”能夠用設計為傳統手工藝找到更廣闊的生存空間,但并不會一味的追求傳統的延續性設計,張雷說:“我們更希望傳統的東西被打散、肢解,你看這個紙座椅,其實已經很難意識到這究竟來源于哪一類中國傳統工藝,它放在那里,甚至不需要多余的文字說明。這是我們對拯救傳統手工業的一種呼吁,也是表達一種態度?!?/p>

2009年,“品物流形”作為中國第一家設計品牌首次亮相米蘭,展覽作品名為“中國設計再思考”,這種思考正是來自于張雷在歐洲學習得到的啟發。作品“Candle蘆葦蠟燭”是將干枯的蘆葦浸在蠟燭液里,蠟燭液被吸入桿中,讓蘆葦也變成一種照明的工具,這讓許多歐洲人愛上年青一代的中國設計。此后,張雷還帶領升級后的“From Yuhang”設計項目參加歐洲多個頂級設計展覽,將余杭的竹、清水絲綿、陶瓷和竹紙4種傳統技藝進行重新設計。每件作品的背后都是設計師和手工藝人的碰撞,他們試圖用現代設計為傳統找到更廣闊的空間,持續將中國設計推向世界。

“品物流形”就是這樣順勢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