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實習是大學生的第二課堂,是“接地氣”的教育形式,有利于大學生實踐能力與綜合素養的提升。盡管教育主管部門日漸重視大學生社會實踐,并推出了諸如“小學期”這樣的教育形式,但實習流于形式、實習效果不佳的現狀并沒有從根本上得到改變。在嚴峻的就業形勢下,對于“重理論輕實踐”的大學教育而言,讓大學生實習落到實處、見到實效,其意義不言而喻。
隨著大學生就業難而凸顯的高校“重理論輕實踐”的傾向逐漸為人們所詬病,無論是高校還是用人單位都要求大學生在校期間參加一定的社會實踐活動。于是,每逢寒暑假,高校都會給學生布置社會實踐任務,并發放社會實踐鑒定表,要求參加社會實踐,并蓋章“以茲證明”。然而,在各方越發重視大學生社會實踐的氛圍下,大學生實習的“實效”與預期相比,卻依然有著很大的距離。
“縮水”的大學生實習
為了彌補大學生實踐能力的“短板”,教育部出臺了《關于進一步加強高校實踐育人工作的若干意見》等推動大學生實習工作的政策文件,高校也將大學生社會實踐納入必修學分進行管理,并推出“小學期”等實踐平臺。然而,大學生實習看似搞得如火如荼,但效果不令人滿意。
國家統計局有關部門2013年對即將畢業大學生進行的一項調查顯示:高達39.8%的求職學生將“缺乏社會經驗”視為最困擾就業的因素。
作為全國政協委員,天津大學教務處處長張鳳寶,在今年“兩會”教育界聯組會議上,就大學生實習問題進行了主題發言。根據他所在團隊進行的覆蓋22個省市,涉及用人單位、高校教師和學生的廣泛調研來看,大學生實踐能力的欠缺,主要問題在于課外實踐環節的薄弱。
在實際操作中,大學生實習并沒有完全落到實處。關于大學生實習“摻水”“造假”的負面報道,每每出現在大學生實習季。
如今社會實踐已成了越來越多大學生的“暑期作業”,他們或去農村搞社會調查,或去知名企業實習,或去做社會服務,或去意大利做環保,或去肯尼亞支教……但記者調查發現,這些“暑期作業”雖然看上去內容很豐富,但徒有其表的居多——在國內的一些社會實踐成了旅游,而出境社會實踐的大學生多是出于功利心。
某高校學生小陳說,他們在山西的社會實踐日程安排有:參觀省級示范村、與勞模書記座談、探訪當地農業試驗基地……而實際上,不到10天的社會實踐有一半時間是游覽當地的名勝,吃住也都在賓館。在肯尼亞支教的某高校學生小張介紹,他們社會實踐團里的在校大學生之所以選擇國外的“洋實踐”,更多的是為將來留學刷簡歷。
2011年,南開大學社會學系學生聯合天津市心理咨詢師協會的一份調查數據顯示,超過六成學生社會實踐“摻水”,或夸大社會實踐業績,或偽造社會實踐經歷。記者調查也發現,一些大學生暑期實踐的目的地是旅游勝地,甚至有的直接跟著旅行社。蘇州大學鳳凰傳媒學院一支社會實踐小分隊,曾專門對大學生暑期社會實踐活動的調研發現,一些高校強調結果鑒定而淡化過程評價。
事實上,2013年有記者調查發現,假期快結束的時候,一些單位可以開出50份左右的“實踐證明”,而真正參加社會實踐的學生只占10%。四川成都一家超市的老板說,“現在想要進大一點的企業實習很難,到了開學學生又無法向學校交差,那就只有讓我們幫著蓋章了。”
某大學生坦言,在社會實踐的一個星期里,只有半天在當地做調查。參加了“摻水”社會實踐的學生回來后,從網上“拉材料”寫報告應付學校的評價,而一些沒有參加社會實踐的學生,則找人托關系找個單位在社會實踐表上蓋公章就“萬事大吉”了。如此一些人將開具實習證明發展為一項“業務”,堂而皇之地開設了網上店鋪,而且有些“生意”還不錯。更有甚者,一些學生通過網絡購買私刻章,偽造“實踐證明”應付學校的鑒定。
對此,也有高校表示,現在學生數量大,沒法具體調查每一個學生的實習情況,如果學生和實習單位串通好,造一份“摻水”證明是很難辨別的。
有媒體曾針對大學生實踐效果做過專門調查,調查顯示,認為暑期社會實踐“馬馬虎虎”或“不及格”的比例超過了85%,僅有一成多的受訪者認為大學生暑期社會實踐是“優秀”的。這種走過場式的社會實踐成果鑒定方式,以及學生舍本逐末的社會實踐過程,使社會實踐走入高校與學生一起糊弄的惡性循環。
實習為何缺乏實效?
實際上,無論是“小學期”還是暑期實習,許多高校是有相關規定的,比如要求實習要達到一定的學時、要撰寫實習報告、指導老師的跟蹤管理、考核,實習成績作為必修學分納入學生管理。然而,在實際操作中,高校對學生實習的管理長期缺失,許多學生實習處于“放羊”狀態。這其中,既有學生、高校自身的原因,也有社會的客觀因素。
從高校自身因素來說,盡管社會實踐被納入了教學計劃,但承擔繁重日常教學任務的高校,難以為學生實習提供充足的資源保障,很多情況下,都是學生自行尋找實習單位,這就造成了學生實習與學校管理事實上的“脫鉤”。對于尚未走出高校、資源有限的學生來說,讓他們去找尋適合的實習崗位,難度可想而知。
而在一些學者看來,實習流于形式、效果不佳,主要還在于對社會實踐缺乏科學認知。“社會實踐活動流于口號、流于形式,是一種學風問題。”中國人民大學教育學院教授周光禮如此認為。事實上,部分高校把社會實踐簡單等同于思政工作,未納入全面育人的教育教學課程體系。
相比之下,國外高教發達國家卻將社會實踐納入了課程體系。據周光禮介紹,“在美國,校方并不組織社會實踐活動,而是將其納入課程范圍,給學生3個月自己做選題,研究什么、解決什么問題都必須清清楚楚,最后由學校審核了才算通過。而國內高校的很多社會實踐,是不管是否解決問題的,組織一場活動,交上來一大堆無用的文字材料。”
從社會環境看,社會實踐并沒有得到足夠的重視。張鳳寶認為,長期以來人們普遍認為大學生實習只是高校或教育行政主管部門的事情,而非全社會的共同責任,企業只是被動地接受畢業生,而沒有主動參與人才培養的生產過程,實習工作變成 了教育部門和高校的“獨角戲”。
除了缺乏“共識”,更重要的原因在與大學生實習缺乏制度保證。目前只有個別省市出臺了有關大學生實習的地方條例,像廣東就出臺了《廣東省高等學校學生實習與畢業生就業見習條例》,而國家層面和大多數省市仍然缺乏可操作性的法律法規來規范支持大學生實踐活動。
此外,還缺乏政策激勵機制。我國既沒有用于鼓勵企業接受大學生實習的專項資金,也沒有專門的優惠稅收政策,大學生實習期間的意外傷害、生產安全、技術保密等問題也是重要的影響因素。
不得不承認,為了補足大學生實踐這一課,許多高校也都下了很大工夫。之所以效果欠佳,除了以上政策等層面的因素,大學生社會實踐自身也有缺陷。那就是,大學生實習還處于一種粗放狀態,缺乏科學的設計與可操作性。
首先,社會實踐內容與形式脫離。當下,很多高校熱衷于開展社會實踐活動,但一些調研選題大而空洞,不切實際,很難完成。比如,“社會調查”是大多數學生選擇的假期社會實踐方式,而大部分高校為了督促學生進行社會實踐,要求學生在開學返校時交一份實踐報告作為評價憑據,一些學生就從網上拼湊甚至直接抄襲實踐報告應付學校。“掛職鍛煉”一般由學校推薦到政府部門、事業單位等進行社會實踐,不僅名額較少、選擇面窄,而且一般接收掛職鍛煉學生的單位只安排學生做普通的勤雜工作,談不上與所學專業結合的問題。“就業實踐”一般是學生利用寒暑假,自己找工作崗位進行的社會實踐。但由于社會實踐的時間不是很長,選擇的就業面較窄,多為服務行業等,也難以與所學專業結合。
其次,社會實踐缺乏有效引導。一是部分高校的社會實踐活動缺乏實際的理論指導和具體指導,也缺乏有序的管理和針對性,與學生所學專業結合不緊密,沒有將培養人才與社會實踐相結合。二是部分高校的社會實踐活動主要由校團委系統負責,未充分發揮校內各相關職能部門的作用,沒有形成社會實踐的最大合力。而由校團委系統負責的社會實踐活動,主要是在校、院選拔優秀學生參加學校或學院組織的社會實踐服務團,其他學生自行安排社會實踐活動,這樣就難以滿足全體學生的社會實踐需要。
此外,社會實踐缺乏穩定的保障體系。部分高校缺少甚至沒有專門的活動經費作為保障,直接影響到院系和學生開展社會實踐的積極性和主動性。許多高校雖然已將社會實踐納入教學計劃,但與其他教學環節相比,社會實踐教學缺乏科學的統籌規劃和考評體系。部分高校并未意識到社會實踐基地建設的重要性,缺乏穩定優質的實踐基地,或基地建設尚未機制化、規范化。
總之,部分高校的社會實踐沒有形成長效的保障機制,除了增加學生一些社會閱歷外,沒有達到社會實踐的預期效果。
如何使實習見到“實效”
社會實踐流于形式不僅是學風問題,也有教育質量問題。流于形式的社會實踐難免誤人子弟,如果大學生的社會實踐得不到悉心的指導、嚴格的訓練,對于大學生成長過程中責任心、求實精神、學術操守的形成是十分不利的。
社會實踐是培養全面發展人才的客觀要求,如何更有效實現服務社會和鍛煉學生的雙重價值,是一個值得高校關注的重大命題。從目前制約大學生實習的主客觀因素看,應著力從以下幾個方面努力。
全社會尤其是高校要對大學生實習有科學的認知,認識到社會實踐對高校人才培養的意義。除了加強對社會實踐方面的宣傳教育,更重要的是教育主管部門和高校要從“政策”層面,給予大學生實習應有的規范,并提供必要的條件,讓大學生實習成為有名有實的“必修課”,就像美國有的工科院校規定的那樣,學生在大學四年學習期間,要花15個月的時間在工廠、企業實習。在哥倫比亞大學,國際關系專業的學生,可以到聯合國旁聽席上“聽課”,經濟專業的學生可以去華爾街實習。
在此基礎上,要將社會實踐納入培養計劃和教學方案中,統一組織、統一管理、統籌安排,為大學生成長搭建實踐平臺,如此大學生實習才能落到實處,并有較強的可操作性。
在歐美許多高校,社會實踐大多是正規的教學計劃,并給予一定學分。在韓國,漢陽大學、同德女子大學已將社會服務列為必修課,每學期安排48個學時左右,學生必須在孤兒院、養老院等場所從事服務工作,實踐單位就學生誠實性、自覺性與工作態度等指標加以考評并給學分。在墨西哥的大學,也開設了類似的社會服務課,并作為必修課進行考評和記錄學分。
相比于西方發達國家,我國大學生除了實踐意識有欠缺之外,在實踐能力上也有較大差距。為此,有專家建議,高校要教會大學生科學有效的調查方法和實踐方式,讓他們對于社會實踐產生真正的興趣。
另外,之所以出現大學生實習“注水”等不良現象,很大程度上與當下的實踐評價體系有關。高校對學生社會實踐成果的鑒定,也僅是看其是否蓋過章,如此放松要求才會讓社會實踐淪為走過場的形式。
要讓大學生實習回到正軌,需要建立健全社會實踐考評保障機制。高校除了對社會實踐進行“學分化”學籍管理外,還要建立社會實踐評價體系。該評價體系要著眼于激發學生對各種形式社會實踐活動的興趣,引導學生按自己所學專業和未來發展選擇實踐主題,推進社會實踐活動扎扎實實開展,防止功利化和形式化。
另外,高校要加大社會實踐活動的經費投入;建立社會實踐指導教師隊伍與社會實踐基地;發掘社會資源爭取企事業單位對社會實踐活動的支持。
正如學者所言,社會實踐“指標化”,容易讓學生產生“任務感”。而“任務感”太強,容易讓社會實踐變成另一門“課程”,從而失去了應有的價值。社會實踐的過程比結果重要,內涵比“包裝”重要,如果大學生通過社會實踐,對社情民意有了深入了解,對社會弱勢群體產生真切關愛,并且掌握社會調查的基本思路和方法……那么,社會實踐的價值也就真正體現出來了。
社會實踐不同于普通課堂教育,學生終究是要走向社會的,因此,要做好大學生實習工作,自然離不開社會的統一協作。這一點,除了輿論宣傳,為大學生實習營造良好氛圍外,最主要的是要為大學生實習提供必要的制度、資源保障。
在張鳳寶看來,有必要制定國家層面的大學生實習法或大學生實習條例,保障大學生的實習權。通過專門的立法進一步明確政府、高校、企業、學生在實習方面的責任、權利、義務、獎懲機制等。“雖然我國教育法中明確規定了國家企事業單位及其他社會組織應承擔大學生實習的基本義務,相關部門也出臺了相關文件,但目前尚缺乏相關配套政策和制度的支撐,建議在全面總結廣東省做法的基礎上出臺國家層面的相應法律法規。”
為了調動企事業單位積極性,張鳳寶還建議將接受大學生實習列入企業社會責任評價內容,面向接受大學生實習的企事業單位設立國家和地方各級的榮譽體系。同時,要加大政府的扶持力度。
政府的扶持主要是三個方面:一是制定和完善專門的稅收優惠辦法。我國政策法規中唯一對企業有實質意義的是2007年國家稅務總局出臺的《企業支付實習生報酬稅前扣除管理辦法》,但隨著2008年的稅法改革而廢止,建議財政部、國家稅務總局根據新頒布的《企業所得稅法及實施細則》,制定專門的稅收減免辦法。二是借鑒法國、韓國等國家的經驗和做法,在國家教育財政支出中設立大學生實習補貼專項,并制定相應的實施細則,以分擔企業成本。三是把高校大學生實習納入企業職工教育培訓工作,所發生的費用允許在職工教育經費中列支,這一條主要是讓企業愿意接受大學生實習。
張鳳寶進一步指出:為了應對大學生實習中可能遇到的“風險”,還應設立高校大學生實習保險險種。2009年教育部、財政部、中國保險監督管理委員會聯合下發了關于在中等職業學校學生實習責任保險的通知,要求中職學校為實習期間的學生投保實習責任保險,實施效果顯著,建議擴展該險種的適用范圍,使其適用于高校大學生實習,將高校大學生人身傷害賠償和企業經濟損失賠償納入保險賠償范圍,從而為接受實習生的企業免除后顧之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