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抗崇高

當代中國基本上算是一個沒有信仰的國家，這并不是說我們的生活環境中沒有宗教的位置，而是人們往往會把宗教和信仰一分為二來看，形成了一種特殊的現象。所以經常會看到很多人貌似虔誠地燒香禮佛，其實不過是想靠祈求某些連他們自己都未必相信的神或佛來實現個人欲望。在這樣的環境中，宗教可能連象征意義都不具備，甚至在某種程度上已經淪為了工具。藝術家黎薇的最新個展——“感謝上帝”，單看標題會覺得跟宗教有關，他甚至在楊畫廊里“復制”了一個形似教堂的空間，祭臺、蠟燭、十字架等宗教設施一應俱全。但這件名為《感謝上帝》的作品，其實已經超越了宗教本身的含義，更多是對“信仰”的一種拷問。

“人類越來越堅信自己是世間所謂最高貴的生物，于是我們制造各種信仰，編造各種榮譽或者名言警句，但是這些東西從一開始就是建立在不公平的基礎上，這使得很多以愛為名的信仰漸漸變成了純粹意義上的心靈雞湯，人們習慣傳播卻永遠不會做到。”從黎薇在展覽前言中說的這段話里，大概可以了解本次個展的基調——建立在懷疑和自省基礎上的對生命價值的思考。“人與人生而平等”，這是一句老話了，但從生命意義上來說，人與世間萬物其實都生而平等，也許正是因此，黎薇才會特別強調：“活著是所有生物無可厚非的信仰。”而這也是《感謝上帝》這件作品的前提。

且看黎薇如何來表達這種對生命的信仰吧！整個展覽現場僅靠幾盞燭燈和祭臺的燭光照亮，昏暗的光線似乎給一切蒙上了一層莊嚴肅穆的色彩，人們變得輕聲細語、小心翼翼，有別于通常觀看展覽時的嘈雜和隨意。在這種氛圍中顯得格格不入的是橫尸在祭臺右側的一只栩栩如生的老鼠，它的死狀就像它的存在一樣毫無美感。這或許是一種提醒：假如真有神存在，那么在神的眼里，身處于這個空間內的所有人其實跟這只老鼠是同等的生命。發現這一點，也許會讓許多人覺得不舒服，人不可能對老鼠的存在感同身受，即便生命在廣義上是平等的。所以黎薇試圖探討的問題非常現實：人可能會信仰財富、權利、名望或其他東西，但唯一不信仰的就是生命本身。

存在即合理，存在本身就是意義，這一點是無須強調的。因此，即便一件藝術作品很難或幾乎不可能對人的心靈造成什么影響，但是當你懷揣著好奇或疑問，推開楊畫廊的大門，在修女裝束的工作人員指引下進入昏暗的場所，原本“感謝上帝”的心卻被潑了一盆冷水。就像有人特別嚴肅地跟你開了一個玩笑，而你還無法反駁。這也是黎薇一貫的風格，他的作品從來不會讓人感到舒服，就像小而硬的刺，冷不防扎人一下，以此驗證某種真實。至于由本次展覽所延伸出的崇高的存在合理性……在這個亂象叢生的時代，所謂的崇高，也許本來就是種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