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當那清一色石板路引領我走向那錯落的石頭磨房時,當錯落的石頭磨房在古核桃林里影影綽綽的展現它的風姿時,我知道,我正走向那些早已仿佛隨風飄逝的歷史中,走向那令人神往的迷人畫卷里。
初識古墨,緣于中央電視臺電影頻道播出的《紅茶鎮》,那薄霧呵護下郁郁蔥蔥的古核桃林,那咣當咣當磨碎日子的石磨,那曲徑通幽的愛情河,是何等的神秘,令人神往。
三月的午后,陽光格外的明媚,我走進了云南省鳳慶縣詩禮鄉的古墨村,站在古墨的古核桃林里,清澈見底的河水從我的腳下,潺潺前行,遠遠望去,它如一條玉帶,飄落在人間仙境里,那一刻,我恍惚起來,仿佛自己是在夢中。當都市的塵埃越來越成為我心靈的負重時,古墨的靜謐成為了我生命的舊宿。我如一只凡塵中的倦鳥,進入古墨的那一刻,我的靈魂得到了皈依——凡塵不擾,凡語不再,只有天籟般的寂靜不著痕跡地從心靈上劃過。
水磨坊是古墨的一篇散文,很隨意地在村腳淡淡地抒情。
古墨水磨房,清一色石頭搭建,低低矮矮的木門,墩墩實實的石墻,在周圍覆郁的古核桃樹遮蔽下,呈現出的是一種幽深的意境。
“磨房是一個凝聚村子靈魂的地方,也是人們交際的一個重要場所”上了年紀的人都這么說。
古墨有磨房、榨油坊、碾子坊等50處,古橋9座。這些磨房建于明末清初,每座磨房面積大約在10至30平方米,基本上是開挖基槽嵌石條為基,石板壘砌為墻,當地特產青石板覆頂。磨房內安置磨盤,分上下兩扇,兩盤磨扇的吻合面,鏨鑿出一定走向的溝棱,便于磨碎原料。上扇沿周邊等距離地鑿開4個孔,以供用麻繩拴住從梁上提住并固定上扇。各繩間插一撬棍,以便調節上扇的高低和水平。上扇中間鑿一圓孔,供注斗里的磨物由此流入兩磨扇之間。下扇底部用一個“丫”形巨木墩(亦稱“磨老鼠”)固定,水平鑲在一根四方柱體磨軸的“水柱”上。水柱下接圓木軸,軸下端木輪上的齒與磨輪上的齒交叉相接。渠口斜置水槽,上端與渠口相接,下口安置于磨輪之上,以渠水之力能最大限度沖動磨輪為佳。只要往水輪車上沖水,它就會轉動,它上面的磨棒跟著振動,把糧食從漏斗里振動下來碾碎。磨面時,爭先恐后的水進入磨倉,水小磨慢,水大磨快,成升成斗的糧食從磨眼里流進去,沒天沒夜地吞吐,咀碎了無數的糧食亦咀碎了鄉村悠長悠長的日子。
磨房曾經是古墨青年男女聚集的場所,321戶人家,在磨房聚集的人最多達三四百人,相互愛慕的青年男女也會找個磨面的機會在磨房里相會。隨著甘甜的面粉從磨盤中汩汩地流出,一個人加料,一個人把面粉裝進口袋,一切不張不揚,彼此流露出的款款深情雖不用言語,卻都在舉手投足之間打動著對方。是啊,水磨時代的生活是歡愉的,因為有火把,有水聲,有磨聲,有歌聲……
雖然電磨已經取代了一切,可古墨的水磨房依然沒有停下轉動的步伐,正因為如此,許多的人才不遠萬里來一睹古墨這幅水碧山青、充滿生機的生活畫,它那古樸的情調,浸透著山水相依的幽雅情致總使人流連忘返。水是古墨跳躍的詩歌,幻化成一個個優雅的音符,譜成一段段優美的旋律,平平仄仄地書寫著古墨的春秋。我見過許多的小橋流水,但那都太單調,古墨的水,反反復復,纏纏綿綿。古墨的橋如少年,硬朗矯健,不知疲倦地張開他多情的懷抱;古墨的水如少女,柔情多姿,羞怯地躲閃著她細細的腰肢。
古墨河又叫愛情河,美得叫人心顫,站在高處遠遠看去,愛情河是條銀色的飄帶,她總是踏著輕盈的舞步,歡悅的舞蹈,她那清爽的嗓音終年唱著同一首歌,不知伴著古墨人度過了多少歡樂的光。愛情河曾經是青年男女談情說愛的地方,以前,古墨青年男女談情說愛,聯系感情的方式大多借助于傳統的唱歌對調。至今古墨還流傳著這樣一句話:“沒有一副好嗓子,休想找個好媳婦?!笨梢?,唱歌對調在青年男女婚戀生活中多么重要。正在我踏著古老的青石板路,懷念古墨的歷史時,一陣清脆的山歌將我從夢中驚醒。
歌聲此起彼伏,響徹行云,歌聲感染了很多觀眾,他們似乎忘記了觀賞周邊景色,都圍聚在那里,聽他們唱歌,動情處,游客也跟著唱起來。分不清誰是游客,誰是歌手,每人臉上都飛起朵朵紅暈,我感覺,歌聲從我的心里向四周的血管流動,一直往上奔流,我的眼睛濕了,是淚水還是久違的心靈撫慰?
也許,正像人們所說,愛情河是一把豎起的古琴,你懷著什么樣的心情,在古墨就會彈奏出什么樣旋律,一河流觴也好,一樹綠陰也好,一橋詩韻也罷,只要你融入這充滿水墨畫卷的情調,你的情感就會在大山深處悠悠飄蕩。
古核桃林是古墨一部幽深的小說。在古墨,你會發現,人變得特別地安靜,靜靜的村莊,靜靜的核桃林,靜靜的陽光。漫山遍野的老樹,樹齡都達數十年甚至上百年,據說,村里有古核桃樹4000多棵,最古老的那棵核桃樹,已經有三四百年的歷史。幾百年來,老核桃樹傲霜斗雪,主桿淤滿疤痕,像粗糙的巨石,憨憨地鑄在那里。樹枝虬龍一般伸向天空,遒勁蒼古,一截一截旋扭著,畸曲著。主干和枝杈恰若一只伸展的手掌,那一重又一重粗糲的疤痕,是指掌上的老繭嗎?我想,這樹肯定是有靈性的,一定是領悟了培植它的一雙雙粗糙的農夫之手的辛勞,才有了這神奇的修煉。樹冠遮蔽了天日,籠罩出一大片清新的陰涼。樹下的地面澄滿古銅色的光芒,不知多少人在上面來回走過。葉子墨綠,密得不透一絲陽光,葉縫間挑著一團團一簇簇碧青的果實。每年,人們都要去祭祀核桃樹,那不是迷信中對核桃樹的盲目崇拜,而是對核桃樹寄托一種養育之情,生長在這樣環境中的人們,對核桃自然是崇敬之至。這情,這精神,在古墨人的心目中是根深蒂固的,甚至已與他們的神經他們的血脈融為了一體,一直到今天,這種精神依然保留在古墨人的血肉中。
歲月的歷練沉積成一種底氣,讓古墨村莊變得沉靜,讓時光變得從容,讓日子變得悠然,古老的核桃樹,寫滿村莊慢悠悠的往事。在這樣的地方,人會自然而然地安靜下來,緩慢下來,你不必焦急,歲月恒久,你跑不到它的前面去;你也不必慌亂,陽光,古樹、鳥鳴,流水,磨房,云朵,往事,山歌,還有你,都在這兒了,沒有離開,沒有欠缺,一切,仍保有著最初的純真和溫暖。
“滿坡核桃壓枝頭。路邊過,拽衣袖,樹下走,魂被勾。瞅上一眼口水流,一串一串沉丟丟。路過的朋友請留步,莫要錯過好時候。”在核桃成熟的季節,是古墨村最繁忙的時候。村里村外,樹上樹下,遍山滿洼都是忙著撿核桃的人群,山風山雨中長得健壯的小伙子,在核桃樹上揮舞抖動著長長柔韌的青竹竿,揮動有力的手臂,把核桃一個個打落到地上,婦女們在核桃樹下手持鐮刀,背挎竹籃,把落在地上的核桃果一個個撿起來,唯恐草叢中漏下一個核桃就少了一份收成,撿起來的核桃小山丘似的堆在核桃樹下,條條迂回曲折的山路上,搬運核桃的人來回奔忙著,沒有一雙閑手,儼然是一幅神來之筆的山水畫。
如今,磨房內熱鬧的笑語已經遠去,磨房里發生的纏綿故事已經遠去,唯有磨盤的吱呀聲還在低聲傾訴,水磨坊的生活意趣定格成了一幅特寫畫面,它以一種獨特的形式承載著人們深沉的思想,它是一種詩意的凝聚,一份精神的寄托,一絲心靈的慰藉,一股生命的躍動。它是佇立在純樸鄉村孤獨而執著的忠實守望者,靜靜地闡釋和演繹著人們對那份生存情緒和生命載體的依戀和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