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豪蕭師兄
趙迎樂不喜歡她姐姐趙迎晨。從小她就活在姐姐的陰影下,穿她的衣服,用她玩膩的玩具,甚至追她的宋霆偉她看不上,轉頭就介紹給了我。
我就是趙迎樂。姐姐讓我明白一個道理:姑娘不需要多能干,只要負責將自己打扮漂亮,就會有無數男生樂意幫你的忙。你可能會鄙視她勢利,但對于一對跟父親從十歲起自立門戶相依為命的姐妹來說,趙迎晨如果不這么自我安慰的話,她也撐不到現在。
大一入學報到第一天,我的行李是學生會的蕭索幫我提的,軍訓服是鄺中山幫我領的,改IP是陶大順幫我搞定的。我拎著熱水瓶去灌水的時候,又有陌生的男生讓我排他的號。
請相信我不是在炫耀。相反,這種帶著閱兵架勢的樂善好施讓我氣短。我想起姐姐說的,賞心悅目就是對他們最好的犒賞。在理工學校,這個法則尤為受用。
這里有必要介紹一下學生會的蕭索師兄。他是典型的宅男,頭上頂著小蘑菇的大褲褂少男,學生會的活動在他的帶領之下幾乎都變成了視頻會議。
這是因為他很忙,忙著賺錢——蕭師兄贏在起跑線,高二就在他兄弟的幫忙下開了個淘寶店,現在已經三個皇冠。
我只知道他的學費、生活費都是自己賺來的。而我還停留在看人臉色吃飯的溫飽線上,每周的生活費都得眼巴巴地向爸爸討要,稍有意外,隨時都要斷草斷糧。
這不,一不小心,我就把一周的生活費給輸光了。
我發誓,如果我知道不會打牌在江浙一帶會被嘲笑四年,我絕不會報這所大學。當地人在各種牌局上都是超齡的早熟,我輸了五十塊,這周的生活費飛了。
“你贏了我五十塊,我敲詐了你一頓砂鍋粥,咱倆扯平。”坐在大排檔,我打了個海鮮味的嗝對蕭索說。
他突然觸電似的從塑料椅上彈起來:“糟了’我忘了自己過敏不能吃這個!”
富人的毛病不少,蕭索不能吃的東西可以編成食譜。相形之下我簡直就是嘗遍百草的神農。
冤家就是這樣結成的
那時是2010年,我看各種愛情小說,腦中滿是不切實際的意淫。寢室停電后,我趴在床頭用腦袋拱起被子,手電筒的微光打在一行字上:愛情不是永遠高掛在天上的太陽、月亮、星星,所以如果我現在給你“愛你一生永不變”的保證,那也一定是假的。
那宋霆偉給我的承諾呢?他說即使我在浙大他在成都,也會堅持每個月見面。但他對我的態度跌入冰點,以前一星期塞滿收件箱的短信現在看來要一學期。
在我獨處異鄉的時候,在我考各種證忙得頭暈目眩的時候,只要想起他那句情話,就會在下一秒重新變超人。
夜里不能想太多,一想我就睡不著。忽然有人敲門,竟是蕭索。他得瑟地出示胸前的“宿管助理”證件:“查房的。喂,304的1號床,熄燈后不要影響別人休息。”
我的怒點被蕭索徹底激發了,熟人最好當出氣筒。而且我才知道姐妹口中萬惡的狗腿子就是他,在公告欄說我們衣服掛屋里用電吹風烘干、洗手間衛生差的人,原來是他!
我把冷掉的漢堡蓋在了他臉上。色拉醬、菜葉、面包和雞扒,那個情景實在不堪入目。
蕭索嘴角抽搐著,手里的電筒收了光。月光下,他對我露出一個鄙夷的笑。我才發現他的鼻中段有節骨凸起,從相學上看屬于硬性情。
漢堡事件后有半個學期我們沒說過話,他也很小氣地躲著我。同年冬天的某周三,有人敲門,我端著提前沖好的熱麥片去開門準備獻殷勤,卻看到一個陌生的查房員。
“蕭索呢?”
“我們換屆了,學長現在不會來了。”
惡氣,需要一起出
平安夜,我送了蕭索一只刻著“宋霆偉”三個字的蘋果,由它擔任破冰大使,親眼看他連皮吃掉才滿意。
“宋霆偉是你前任嗎?”他問。
“是啊,很廉價的戀情吧?在超市花多1元就可以在蘋果上刻字,我恨他,所以他會變成你的屎尿屁。”
“真是毀清新。”蕭索完全不知道在暗爽什么。后來他不打自招,說店里今天來了一位貴客,出手大方買下了一千塊的東西。
“是哪個倒霉鬼在定期幫女友清空購物車吧。”我略表同情見隆不怪,可當他用手機給我看貴客的賬戶名時,我比吞下一只蒼蠅還惡心。
沒記錯的話那個人就是宋霆偉,那ID還是我幫他注冊的,當年他不肯花時間買高考輔導資料,就讓我幫他淘。
平安夜過渡到圣誕夜的6個小時,蕭索陪我在網吧通宵。他追一個恐怖小說的連載。我則看周杰倫的演唱會視頻。
我倆混搭出一個奇怪的氣場,以至于多年以后,我聽周董的歌時反射弧都會出現一把男聲失控的尖叫。
蕭索把裙子換成破布寄給了那對狗男女。這瘋狂的行徑導致對方退款并追加了幾百字的惡評。蕭索的老主顧們忽然打起退堂鼓。
大二那年我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我要免費當他的淘寶模特。我要讓宋霆偉知道,我白了美了,小排骨也有春天。沒想到,蕭索慷慨地答應了。
為了報答蕭索,我開始努力地張羅四級英語。
別誤會,我不是在復習,而是推銷那些輔導資料。
我小賺了一筆,把一千塊悄悄打進蕭索卡里,彌補他幫我出惡氣的損失。
你不是備胎
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是事兒。我有一樁沒法擺平的事情,那就是宋霆偉開始瘋狂地響我電話。我將之拉入黑名單后,他不知從哪里搜到了寢室的座機,繼續日夜轟炸,寢室的成員漸漸都不給我好臉色看了。
大三,我一個親戚幫我聯絡了一個實習單位,很閑暇的文員。我每天對著電腦,沉默地打很多字,行將就木,面部的肌肉像冷藏柜里的豬肚。我偷偷開了視頻看恐怖片,努力讓自己張大嘴巴。我看最新的《世界奇妙物語》,一個怪人拉尿拉出石油,在能源瀕臨滅絕的地球被當做外星人一樣抓去研究,批量生產。
愛情在我身上也是快要滅絕的能源嗎?我不知道。
但宋霆偉這個變態,居然把騷擾電話打到單位來了!我覺得他不去做偵探太浪費了。看到那串魔咒般的數字,我忍無可忍,將電話線一拔,再用手機打110。警察叔叔在那頭不耐煩地說:“小兩口的感情問題還是自個兒解決吧!”
“喵了個咪的,你們才是小兩口,你們今天就去領證!”我掛斷。
在我從通訊錄里搜索蕭索名字的瞬間,我突然感到內傷。有多久沒主動聯絡他,久到幾乎忘了他的備注是“有錢索”。
我忽然非常后悔當初為什么要逞強,化妝去當衣模,還花了一個晚上修圖呢?我想證明什么?沒了姓宋的我照樣過得很好?這種出發點本身就透著荒謬。
蕭索的彩鈴是《超人不會飛》。他幫我分析:“你講過渣男家教嚴苛,我建議最好跟他家里告狀,不然……呵呵。”
意味深長的“呵呵”把我嚇壞了,我真的打給了宋先生。他是個有修養的人,替兒子向我致歉。
之后騷擾號碼再也沒出現。
我在QQ上問蕭索:離2010年的平安夜已經過去兩年多了,現在我依然單著,你還會覺得我在把你當備胎嗎?
“會。”回得全無余地,他的頭像變成鴿子灰。而我也瞬間涼徹心扉。沒有過不去,只有過下去
2013圣誕夜,我在微信上發了“祝某人節日快樂”就抓著手機睡著了。醒時我發現蕭索回復了我的動態:我來看你,你還好嗎?
蕭索說,宋霆偉那個人渣神通廣大,后來居然順著包裹上的地址,坐火車找到學校來找他事兒。當時宋霆偉帶了幾個狐朋狗友打手,車票他全包。仗著人多勢眾,他要求蕭索把那塊侮辱性的抹布戴在頭項,在校園大叫著跑三圈,圍觀者眾。那天我剛好不在學校。
宿舍樓上探出一眾鴉黑腦袋:“咦,這不是學生會的蕭索師兄嗎?”
“他得了失心瘋?”
“我看是失戀的樣子。”
當然,也有平時看不慣他行事作風的學生會死對頭,拿出手機錄影。
蕭索覺得,他大學四年的聲譽全都毀在那一刻了。
他對我懷著凜冽的恨意,決意找個鄰市的公司去上班。但是后來的他,時常想起一個叫趙迎樂的姑娘。她很努力,她拼命想要跟所有人做朋友卻磕磕絆絆得罪了不少人。她笨手笨腳,又攬下很多份兼職,活生生一個拼命三娘。在大家以為她掉進錢眼里的時候,她卻能用宿舍的電飯煲燜出口味一流的可樂雞翅發給大家吃。
他以為沒有哪個女生愿意跟見證過她最難堪時刻的男孩廝守,最后他說:“我_直保持存款5位數,留一點給意外開支就好了,錢太多是會讓人從心底走樣的。你確定要跟這樣的窮鬼在一起嗎?”
淘寶店主都是無奸不商的掮客,蕭索掐準我最孤單的時候沿途折返。
我的姐姐事無巨細地掌握著我的一切,她開始母儀天下地審訊。那時候我正在和蕭索爬山,本以為萬籟俱寂的山頂卻有蟲鳴空降。我在一片鳥語中堵住另一只耳朵問趙迎晨:“什么?這次你要親自來鑒定啊?”
200米的普陀山,一腳踩空就會魂飛魄散。蕭索奪過國產機大喊:“我沒有想跟趙迎樂過不去,只是想跟她過下去!”
像莊嚴的宣誓回蕩在空谷,伴隨著的,還有我們歡悅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