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家輝：不斷入戲 不斷隨風

“家人讓我踏實，春晚讓我委屈”

和梁叔對話，你不用擔心角色的不同帶來的距離感，因為這位在入行初期曾經為媒體撰稿的多面手，完全可以理解你的出發點和工作性質。

還未坐定。梁叔看到了桌上的煙灰缸和剛剛攝影組在等待時候留下的幾只煙屁，瞪大了眼睛：“太好了！”然后又停下來看我：“你介意么？我……”征得同意后，梁叔拿出煙點上一支，身體微微前傾，還好煙味不濃郁。我把椅子搬到他旁邊，開始交談。玻璃屏風的后面，Kelly在拍攝。“我前天夜里剛從徐克的戲上殺青下來，可以有一天的假期，結果就病了，一直到今天早上，哎，就是這個命啊，拍戲的時候什么事兒都沒有，一休息就病?！笨吹矫媛毒肴莸牧菏?，我真的有些心疼，其實我的采訪本上有一個特別顯眼的問題就是問他，這么多年像勞模一樣接戲拍戲到底是為了什么？但我并沒有一開始就把這問題拋出去。

一種把自己從文藝女青年里擇出來的方法，就是不要去碰那些獲獎的、角色深奧、情節繁復的戲去說。于是，我先放出了我喜歡看梁叔拍喜劇的厥詞，本身李志毅的影片風格就很喜感，當然是港式幽默的一支。這次《盜馬記》放出的小片兒和主題曲MV喜劇特征突出，尤其是陳慧琳和梁家輝、鄭伊健兩人的關系處理，讓人很想馬上看。“喜劇演起來大家很放松，特別是這次歐洲的外景地，還和家人在一起，過程就很開心的！當然除了在布拉格的車禍。”梁叔皺起眉頭。希臘，其實就是《北京愛情故事》中梁叔和劉嘉玲詮釋的中年夫婦跳出生活怪圈而選擇的目的地，拍攝期正好是梁叔女兒暑假期間，后面還連著要在布拉格和倫敦拍攝《盜馬記》，女兒和太太就陪在梁叔身邊，很少有機會的家庭出游終于成行。但是到布拉格的第一天，從機場到酒店的路上，就碰上了車禍，梁叔的肋骨斷了三根。據他比劃，斷的方式比較幸運，只是讓家人跟著擔心。“當時很掃興，我倒是沒關系，男人嘛，只是她們會看我痛苦。不過想想她們在身邊，也很踏實?！边@也許就是喜劇的代價，每個看上去輕松快樂的人，都是在無數次沮喪、保持心態和觸底反擊的掙扎中練出來的吧。梁叔出院的第二天就要求復拍，他說他不愿意大家因為他而耽誤進程。

說到布拉格，梁叔對那里極為贊許，這個算得上歐洲范圍內保存最完整的文化名城，政府和居民都對保留中古時期的那種悠閑、詩意保持認同，沒有發展搞得四不像的“現代化”，“不像北京，車水馬龍，人來人往，游客到了那邊都會被當地的節奏影響，變得悠閑，而不是影響那里的節奏。沒有人要趕著坐車跑去看長城?！?/p>

我說：“梁叔你一定偷練了舞蹈”，《盜馬記》主題曲《最好的夜晚》的MV不少人都看了，很精彩，又搞笑又自然，但春晚那個版本，我真的看出了一些他表情扭曲和動作僵硬的細節，情節也和三個人的版本有出入，所以效果并不是太好。梁叔熄滅了手里的煙，把開始正對著煙灰缸的椅子朝面對我的方向轉了15度。他從來不會躲避某個問題，或者逃避誰的眼神?！霸谶^去的30年中，春晚不止一次地對我發出邀請，我沒答應，是因為我不適合這種舞臺表演，和話劇不一樣。這次有些機緣巧合，幾方面因素湊在一起了：最大的原因是女兒在國外，沒有春節假期，老婆在北京陪我，我很有安全感的，我一想到我上春晚我女兒能在電視上看到老爸，就有點兒躍躍欲試了。Kelly去年上過春晚，今年她說肯定不自己上了，一樣的形式再重復一次就沒意思了，正好我們有這個主題曲，就恰恰叫做“最好的夜晚”，很符合春晚的主題，于是她就來跟我商量。第三個原因，就是小剛一再找我，我實在是不想讓他不好做，就同意了?！绷菏鍙耐ο硎艿谋砬樯贤刈Я俗ё约?，“你知道，香港藝人的節目在春晚的彩排次數上是有優待的，我之前一直檔期不行，知道直播當晚我才到場，我覺得那天我的表演雖然有些差強人意，但我問心無愧，我已經盡力了。本來從劇組剛剛下來，確實精力有些透支，和Kelly磨合的時間也基本上沒有。你可以指責我跳得不怎么樣，但說我們假唱，我覺得委屈。”春晚的形式已經不能滿足多元化的觀眾需求，但梁叔很認真，覺得你怎么看待春晚還是個心態的問題：“我一共就開頭四句唱，而且句句真唱，不能用假唱來評價我當天的表演。除了這點，其他的部分我都挺滿意的，我看到每個人都全力表演，看到每一個人的緊張狀態，這么重要的一個直播節目，監制、編導、表演嘉賓、工作人員，都為了給大家呈現一個最好的夜晚而努力付出。那些在網上傳播負能量的人就很不好，他們為了嘩眾取寵制造話題，你可以在春晚之后寫信給央視說梁家輝跳舞難看，但不要讓演員、導演下來就看到你在網上傳的這些話，我真的很替小剛委屈?！绷菏逭f了好幾次，替導演委屈，替幕后那些勤勞的付出者委屈，他覺得其實春晚就是一個華人的聚會，不需要太在意它的形式和效果，春晚現在已經不單單是一場晚會，是一個把全球華人聚集起來的東西，參與進來的所有工作人員努力就夠了。

“如果不演戲，我成不了我”

梁叔的采訪看過不少，有一個感覺，他對角色有很深入的理解，不是那些冠冕堂皇的話，也不是電影公司、經紀公司準備的程式化語言，他確實是在從角色出發，琢磨角色的生長環境、性格特點，他怎么演繹都是自己的理解，而且善于在媒體上去講述他的想法。我問梁叔這算不算入戲很深，會不會無法自拔之類的。梁叔停頓了一會兒，直視前方，真的陷入了思考，然后扭頭對我說：“今天也有一個記者問我，是不是刻意不選擇和我自己比較相像的角色去演?！蔽艺f的沒錯吧，每一個問題，無論發問者是不是走形式還是顯示自己的判斷力，梁叔都會仔細想過才說話，真心為之，不走套路?！捌鋵嵅皇牵瑔栴}是，我根本對我是一個什么樣的人沒有認識，我從很年輕就演戲，嘗試各種角色，每個角色都在我的性格中形成了一部分，30年來，我從每個角色中吸收了不一樣的東西，從每個角色里抽取了一點養分，或者說是一些性格，放在我的生活里。我的演藝生涯一直是很戲劇化的，包括我的婚姻、我的生活。人家都認為明星應該很閃耀，但是我就是一個低調的人，一個宅男；人家說明星不該太早結婚，但我談戀愛還不到半年就結婚了。不是我預先設計的，去計劃的。”這么說來，梁叔現在是個怎么樣的人要看他過往的作品來了解。梁叔說他也說不清哪個部分從哪里來，但是至少希望是角色好的部分，而不是壞的部分。說到梁叔如此是不是水瓶座的體現，他點頭同意，水瓶座就是天馬行空，隨風而飄，飄到哪里就是哪里，“就好像一個時空隧道一樣，突然我就回到唐朝，突然在現代，突然出現在一個戰爭場面，突然跑去當一個鄉村教師，突然變成一個西貢當年的富二代，這些都不是我生活中可以體驗的，但我穿上戲服畫好妝容，就開始經歷他的生活?！?/p>

角色的模樣影響了梁叔的形狀，但如果沒有置身時光隧道，不在隨風飄的狀態，梁叔是個什么樣子呢。他是個非常戀家的人，因為這么頻繁地接戲，沒有時間去想，才更需要安全感?！安慌膽虻臅r候我不知道做點兒什么好，后來我總結，風得有個盒子放住吧，我家就是那個盒子，所以我就喜歡天天做家務，把這個盒變得更漂亮。”

梁叔的謙遜不是空穴來風，他是一個只要你不提什么影帝啊獎項啊，他絕對不會自己提起的人。他不擺出一副掌控一切的樣子，他身邊的助手都隨便抽煙、聊天，不用小心謹慎。梁叔也會跟他們用粵語撒嬌說累死啦我年紀大啦之類的。

跟《盜馬記》導演李志毅的上一次合作已經是20年前的事兒了，而梁叔和導演老朋友的關系很好，就像他跟整個香港、內地、臺灣的圈子都熟絡且人緣大好一樣，他對每個朋友都很了解同時也留給對方該有的空間?！袄钪疽闶且粋€隱士，他的抽屜里有的是劇本，但你根本找不到他，那些年他拍完幾部香港影人的任務之后，就跑到不知道什么山里隱居去了?！敝霸谂臄z鬼片《迷離夜》的時候，李志毅跟梁家輝和陳慧琳聊過《盜馬記》的合作，兩個人當時就答應了。在倫敦讀過電影的李志毅，藝術家身份的確多過導演，他寫的喜劇劇本不是光嘻嘻哈哈，他要教你些什么的，比如什么是情。《新難兄難弟》就把父子情這個層面的隔膜做過一番放大研究?！斑@次的我演的九尾狐，退休之后，希望淹沒在倫敦這個城市里頭，知道因為文物馬又出山，并遇到Kelly演的夏梅，夏梅立刻被翩翩風度的九尾狐吸引，直到她了解了這個隱藏自己卻又抓不住的男人，把愛慕漸漸轉化成仰慕，直到遇見了跟她年齡接近的警官鄭伊健，從覺得他討厭、笨、裝聰明，到后來受到點撥認為這個男人才是適合她的?！绷菏逭f，“影片最后，當三個人走在一起的時候，散發著溫暖?！鼻橛泻芏鄬用?，梁叔把李志毅的想法吃得很透徹：“他希望帶出來的城市風光，不是那種浮夸的，但這種布拉格式的歷史文化、人文生活同樣是漂亮的、令人向往的。他希望傳遞出來的‘情’字，不是對年輕人說教說這樣是愛情，而是通過看電影的過程中在高興、羨慕中自己體會的?！?/p>

QA

Q：《盜馬記》戲中的穿著很講究，你平時喜歡哪種打扮？

A：導演就是想塑造一個成熟男人，九尾狐不是一個一般的小偷，他不是扒手那種，他偷的東西都是那些有歷史背景的，古董級的，所以他的著裝就很歐州紳士的。平時我就是以休閑為主，因為我就是在家里做家務，很少出門。出門的時候就要看場合，可能也因為是水瓶座吧，比較敏感，雖然我不過多地去跟潮流，但以適合自己為標準：深顏色，比較平和，讓人比較容易接受。

Q：其實《盜馬記》從名字到類型都可以算作賀歲片吧？

A：其實導演在構思的時候完全沒有考慮到應景馬年，因為劇本早就有了，拍的時候也沒有考慮到要賀歲的拍片期。三月上也是因為要避開那些大片，但是沒想到我們那個中成本的《北京愛情故事》還是賣得滿堂紅。

Q：你的普通話好棒，你的語言能力很強嗎？

A：哪有啊，隨便聊天還好，在電影里面就騙不了人了。角色一著急，或者是臺詞多的時候，就容易露出馬腳。

Q：之前的傷有沒有影響現在的身體狀況？

A：醫生說算是完全康復了，現在每個月就照個透視，目前還不能做太劇烈的運動，尤其是會用到肋骨的力量動作，比如抬舉重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