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說到“黃果樹”這個名字,相信誰都會馬上想起那一幅氣勢磅礴的瀑布景觀。的確,這一處名貫中外的瀑布,早已為多少文人墨客所贊美。明代著名地理學家徐霞客就寫道:“搗珠崩玉,飛沫反涌如煙霧騰空,勢甚雄厲;所謂珠簾鉤不卷,匹練掛遙峰,俱不足以擬其壯也。高峻數倍者有之,而從無此闊而大者。”后人描述的就更多了,有說飛流而下、翻江倒海,有說水石相激、巨響震天,有說騰霧虹彩、幻影綽綽……正如崖上觀瀑亭上的對聯所云:“白水如棉不用弓彈花自散,紅霞似錦何須梭織天生成”。總之,置身斷崖前面,你會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偉大空靈、洶涌澎湃、無際無涯。
然而,有一回,我在黃果樹瀑布卻看到完全不同的另一幅畫面,令我驚訝不已。汽車載著我們從崖底往上轉,沒幾個回環,突然間,“轟隆轟隆”的瀑布聲戛然而止,眼前展現一幅優雅的景象:一條寬約百來米的河水從平展展的農田中緩緩淌過,平靜的河面倒映著藍天白云,魚鷹在水面上下翻飛,小艇在慢慢游蕩。剛剛播下秧苗的兩岸田疇一片青綠,農人悠閑地牽著水牛,遠處的村寨鳥巢般依偎在綠樹叢中……多么美麗的農家樂風情啊!
如不經人指點,誰能相信我們此時已到了瀑布的崖頂處白水河?誰能相信這涇渭分明、截然相反的兩種景觀竟然就在同一條河流的咫尺之間分裂?然而,奇跡恰恰就在這咫尺之間發生,這就是地球億萬年造山運動的奇偉結果,就是滄海桑田翻天覆地的變化景觀。就是這突然間地層的斷裂,造成了如此壯麗的風光。
在斷崖前,我不由得沉思,事物總有其突變的魅力。不但自然界如此,社會又何嘗不是如此?人類歷史的長河固然川流不息一瀉萬里無始無終,但這過程中,又總是由一個個斷裂層環環相扣地連接起來的。每一個斷裂,盡管不免有波折、苦難乃至反復,然而卻同時孕育著變革、創新,造就著偉大、輝煌。
人生也是如此。平平淡淡的日子常常會被那些突然的變化打斷,但同時卻會帶來新的機遇。生活如果沒有起伏跌宕,沒有波折坎坷,雖然不乏舒坦安逸,但就像一泓靜水,也缺乏斑斕多姿的瑰麗色彩,難以成就輝煌壯麗的事業。順利,意味著平庸;平淡,意味著無為。而盡管遇到挫折遇到起伏甚至會有差點掉進懸崖峭壁的危險,但渡過一次難關,卻迎來一次燦爛的前景,也不失為一種奇特的富有魅力的人生選擇。漢代史學家司馬遷有一句膾炙人口的名言:“昔西伯拘羐里,演《周易》;孔子戹陳蔡,作《春秋》;屈原放逐,著《離騷》;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孫子臏腳,而論兵法;不韋遷蜀,世傳《呂覽》;韓非囚秦,《說難》《孤憤》;《詩》三百篇,大抵圣賢發憤之所為作也。”可見,周文王也好,孔子、屈原、左丘明、孫子、呂不韋、韓非子等等也好,如果沒有這種“斷崖”般的坎坷人生,斷不可能有如此的成就。現代版的這類人物就更是數不勝數。因此,倘若我們的道路一馬平川、大江東去,固然值得慶幸,可一旦遇到坎坷曲折,也不必悲觀失望、頹廢消極,只要敢于面對、勇于前行,說不定這種“斷崖”人生更會帶給你意想不到的境界。
感謝美麗的黃果樹,她不但給了我們風景,更給了我們深深的哲思。
(摘自《廣州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