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電子郵箱里有一封三年前發出的郵件,那時我剛剛辭去工作舉家搬到南方,寫著雜七雜八的東西,不知自己將度過一段什么樣的人生。我把第一個短篇小說先后投給兩本科幻雜志,一本是《科幻世界》,另一本便是《新科幻》,我家鄉太原的老牌雜志。不知是填錯地址,還是當時稿件太多,我一直沒收到《新科幻》的回復,至于《科幻世界》,也同樣沒跟我聯系,不過將近一年之后,他們才告訴我會冒著政治風險發表這篇小說。
2013年,我算是位科幻作者了,趙曉旭老師聯系我向我約稿,我立刻點頭答應。花了四個月時間,我寫了個名為《晉陽三尺雪》的中篇投給《新科幻》,那時趙曉旭老師已經離職了,多拉成為稿件的責編,并把它刊登在2014年1月號的雜志上?!稌x陽》是為了家鄉的雜志所創作的有關家鄉的故事,迄今為止,我一直把它當成自己最滿意的作品。
2014年末,從《新科幻》實習編輯南宮夢雅那里得知雜志即將停刊的消息?!安粚扅c什么嗎?”他說,“隨便寫點什么都好,當做給雜志未來的寄語吧?!?/p>
我當然要寫點什么。
我一直非常喜歡《新科幻》,喜歡它色調明快的封面設計、簡潔的排版和高質量的選組稿。作為一位未曾經歷《科幻大王》時代的新讀者,我看到的是《新科幻》以獨特的審美和倔強的情懷在這浮夸圈子里闖出的一條道路,人人都在憧憬美好明天,超前消費著科幻領域極其有限的創作成果,當最底層的雜志出版掙扎求生的時候,人們只會淡淡評論:“哦,《新科幻》發行量這么低,恐怕堅持不了多久了吧。”
2014年春節時我到新科幻雜志社參觀,氣派大樓某一間小小的辦公室門口掛著不起眼的銘牌,幾張桌子,幾位編輯,我絕沒想到雜志是靠這么寥寥幾人撐起來的。他們日復一日堅守在這里,領著微薄的工資,做著繁重的工作,這種熱情絕非薪水或職業前景可以簡單解釋,我能從每個人的眼睛里,看到深愛著科幻的光。
大劉曾說過好的科幻會令人仰望星空。太原是一個看不到星星的城市,除非秋冬交替,來自西伯利亞的北風吹散晉中盆地的灰霾??梢蝗合矏垩鐾强盏娜司驮谶@里努力創造著一隅小小的宇宙,1994到2014,7300個夜晚,中國科幻走過了冬夏春秋,曾經有過《科幻世界》《科幻大王》《世界科幻博覽》《九州幻想》《幻想1+1》《少年閃耀》《星云》群星閃耀的時代,終到了如今蕭條寥落、靠《科幻世界》和《新科幻》兩家專業雜志苦苦支持的凄清結局。
中國科幻在蓬勃發展。中國科幻影視方興未艾。中國科幻正在走向世界。區區一家雜志??卸嗌偃藭杏X悲傷?
我就記得兩個人的話。一個是熱愛科幻的大學生,他向各家雜志投過好幾篇稿件,前幾天非常高興地告訴我有篇小說“通過了《新科幻》的初選,終于有可能發表啦”。
另一位就是實習生南宮,他說“因為喜歡科幻所以到了雜志社,剛工作幾個月,不知道以后該怎么辦啊。會去做科普雜志還是調到其他單位呢?……我好愛科幻。”
市場不景氣。發行有問題吧?雜志辦得不夠好嗎?這些已經不再具有意義了,我所能做的就是從郵件列表中刪去sfking的地址,看qq聯系人里面那幾個熟悉的名字從此灰暗下去,告訴自己生活還將繼續,我所喜愛的雜志???,只不過是靜水微瀾。這并非什么征兆,也不代表某個時代結束或到來,我們大可不必上綱上線,只要冷眼旁觀。是啊,作為一名科幻寫手,我還可以選擇《最小說》,選擇《超好看》,選擇各種電子雜志,當然還有《科幻世界》。我還可以寫長篇出版,搞個花花綠綠的封面放在兒童雜志的架子上銷售,賣得不好也有版稅拿,賣得好就再版,再版。
我所悲傷的,是一群篤信科幻的人即將失去存身之所,這本雜志并非薄薄百頁彩紙,它寄托著那么多編輯與作者的未來。日升日落,江河流轉,世界是不知后退的莽撞怪物,人們的悲傷不能在它肩上增添一點重量。
只希望我們都別忘記最初投遞稿件和接到投稿時內心的悸動,此后無論疾病還是健康,富貴抑或貧窮,身處世界的哪一個角落,都能依舊熱愛著科幻,擁有內心永不隕落的星辰之光。
新科幻,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