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2013年10月3日在印度尼西亞國會發表重要演講時說:“東南亞地區自古以來就是海上絲綢之路的重要樞紐,中國愿同東盟國家加強海上合作,使用好中國政府設立的中國—東盟海上合作基金,發展好海洋合作伙伴關系,共同建設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中國愿通過擴大同東盟國家各領域務實合作,互通有無、優勢互補,同東盟國家共享機遇、共迎挑戰,實現共同發展、共同繁榮。”2014年全國兩會,李克強總理在《政府工作報告》中,更將“抓緊規劃建設絲綢之路經濟帶、二十一世紀海上絲綢之路”列為今年重點工作。
可以說,建設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是中國推進新一輪改革開放的大手筆、大戰略和大布局。這一戰略構想是黨中央站在歷史高度、著眼世界大局、面向中國與東盟合作長遠發展,繼續高舉和平、發展、合作、共贏的旗幟,堅定不移地致力于維護世界和平、促進共同發展的戰略選擇。它將成為我國與東盟之間開拓的新的合作領域、深化互利合作的戰略契合點,有利于擱置爭議、增進共識,對于深化區域合作、促進亞太繁榮、推動全球發展具有重大而深遠的意義。
研究海上絲綢之路的發展歷史,搜尋并解讀海上絲綢之路遺留的文物,探究世界多元文化和諧包容的美好記憶,可以喚醒歷史記憶,啟示當下和未來。
海上絲綢之路的前世和今生
海上絲綢之路有著輝煌的過去,如今,又迎來了新的發展機遇。
古代東西方交通有陸路和海路兩線路,在經濟交往過程中,中國絲織品是最名貴、最暢銷的商品之一。1877年,普魯士學者李希霍芬(Fendinand Von Richthofen)將陸路通道稱為“絲綢之路”(Silk Route),得到國際學術界廣泛認同,后來海路則被稱為“海上絲綢之路”。由于海上絲綢之路航路上往來著陶瓷、絲綢、茶葉、香料等諸多商品,又被稱為“陶瓷之路”、“香料之路”、“茶葉之路”、“白銀之路”等。
歷史上的陸上絲綢之路是公元前2世紀至公元16世紀期間,古代亞歐大陸間以絲綢為大宗貿易而開辟的長距離商業貿易與文化交流的交通大動脈,是東西方文明與文化的融合、交流和對話之路。陸上絲綢之路如今已經列為世界遺產,2014年6月22日,在卡塔爾首都多哈召開的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第38屆世界遺產大會,審議通過了中國、哈薩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跨國聯合申報絲綢之路項目列入《世界遺產名錄》。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遺產委員會在最終的審核決議中,明確建議將該項目命名為“絲綢之路:長安——天山廊道的路網”。
而歷史上的“海上絲綢之路”,是指中國與世界其他地區之間的海上交通路線。以中國為起點,東通日本、朝鮮半島,西經東南亞、印度洋地區,直至西亞和東北非。“海上絲綢之路”由兩大干線組成,一是由中國通往朝鮮半島及日本列島的東海航線,二是由中國通往東南亞及印度洋地區的南海航線。目前中國沿海城市也在聯合開展海上絲綢之路申遺。
在時間演變上,“海上絲綢之路”最早在中國秦漢時期便已出現,發展于三國隋朝時期,繁榮于唐宋時期,轉變于明清時期。明代初年,鄭和下西洋的壯舉見證著中國古代航海的巔峰。十五世紀開始,以葡萄牙、西班牙等國家為主發起的“大航海時代”,使歐洲的航海及造船技術逐漸趕上并超過了東方,萬里大洋從此暢若通衢。明清之際,東西方的文化交流和貿易往來展現出新的趨勢,中國發揮重要作用的古代海上絲綢之路在輝煌之后,漸漸沒入全球化的貿易體系,歷經漫長的沉寂,海上絲綢之路新的篇章亟待重寫。
在地理轉變上,蓬萊、揚州、寧波、福州、泉州、漳州、廣州、北海八個中國最主要的“海上絲綢之路”城市,因地理位置不同,各自歷經地位興衰轉變:漢武帝結束了秦始皇的封閉政策,大舉對外經商交往。《漢書·地理志》記載,中國出口船舶“自日南障塞,徐聞、合浦開航”,這是“海上絲綢之路”最早的記載。所以,徐聞、合浦就成為中國漢代海上對外經商交往的最早港口。從公元3世紀30年代起,廣州取代徐聞、合浦成為海絲主港;宋末至元代時,泉州超越廣州,并與埃及的亞歷山大港并稱為“世界第一大港”。明初海禁,加之戰亂影響,泉州港逐漸衰落,漳州月港興起。清代閉關鎖國,廣州長時間處于“一口通商”局面。分析中國海上絲綢之路港口城市的特點,我們可以概括為:“蓬萊:中原文明的海上門戶”、“北海:光彩奪目的南海明珠”、“揚州:盛世大唐的‘海絲’奇葩”、“寧波:東亞海域的商貿中心”、“福州:東南福地的控海咽喉”、“泉州:盛極宋元的東方大港”、“漳州:全球化初期的映海明月”、“廣州:永不關閉的對外窗口”。
絲綢之路雖以絲綢貿易為開端,但其意義卻遠遠超過了貿易的范疇。它把世界各地的文明古國如希臘、羅馬、埃及、波斯和中國聯系在一起,又把世界文化的發源地如埃及文明、兩河流域文明、印度文明、美洲印加文明和中國文明等聯系在一起,形成了一條連接亞、非、歐、美的大動脈。通過這些“海絲城市”,中國的絲綢、茶葉、瓷器等物產越洋過海,遠銷他鄉;海外遠國的珠寶香料、異獸奇藥源源不斷輸入中國;中外使臣執節往返,各國商人赍貨逐利,宗教信徒舍生弘法,多種文化融合包容……
目前,海上絲綢之路已成為龐大的學術概念,涵蓋海外交通、航海科技、宗教、民俗、中外陶瓷、城市發展、區域經濟等眾多課題。
今天我們所說的建設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重點指連接中國與東盟的老撾、柬埔寨、緬甸、泰國、越南、馬來西亞、新加坡、文萊、菲律賓、印度尼西亞10國為主,其戰略內容以中國—東盟“2+7合作框架”為主體,即中國和東盟要深化兩點政治共識、推進七方面合作。兩點政治共識是:深化戰略互信,拓展睦鄰友好;聚焦經濟發展,擴大互利共贏。七方面合作包括:第一,積極探討簽署中國—東盟國家睦鄰友好合作條約,為中國—東盟戰略合作提供法律和制度保障,引領雙方關系發展;第二,加強安全領域交流與合作,完善中國——東盟防長會議機制,深化防災救災、網絡安全、打擊跨國犯罪、聯合執法等非傳統安全領域合作;第三,啟動中國—東盟自貿區升級版談判,力爭到2020年雙邊貿易額達到1萬億美元,讓東盟國家更多從區域一體化和中國經濟增長中受益;第四,加快互聯互通基礎設施建設,用好中國—東盟互聯互通合作委員會等機制,推進泛亞鐵路等項目建設,籌建“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為東盟及本地區的互聯互通提供融資平臺;第五,加強本地區金融合作和風險防范,擴大雙邊本幣互換的規模和范圍,擴大跨境貿易本幣結算試點,降低區內貿易和投資的匯率風險和結算成本,發揮好中國—東盟銀聯體作用;第六,穩步推進海上合作,重點落實海洋經濟、海上互聯互通、環保、科研、搜救以及漁業合作;第七,密切人文、科技、環保等交流,鞏固友好合作的基礎。
從舶來品看中國的文化包容
2014年3月 27日,國家主席習近平在巴黎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總部發表演講指出,文明因交流而多彩,文明因互鑒而豐富。“文明是包容的,人類文明因包容才有交流互鑒的動力。一切文明成果都值得尊重,一切文明成果都值得珍惜。只有交流互鑒,一種文明才能充滿生命力。只要秉持包容精神,就不存在什么‘文明沖突’,就可以實現文明和諧。”
中華民族自古是一個海納百川、文化包容的民族。
通過“海上絲綢之路”,世界各地風物、文化大量輸入中國,舶來品主要包括:琉璃、貓眼石、明珠、象牙、香料、寶石、水晶、瑪瑙、琥珀、駱駝皮、乳香、沒藥、安息香、沉香、檀香、蘆薈、胡椒等。從至今遺留的“海上絲綢之路”舶來品文物中,我們可以發現許多明顯帶有異國風情的文物。
海外的各種珠寶料器是最早通過海上絲綢之路引入中國的大宗舶來品,它們作為裝飾品,為人們帶來了異域情調。
比如,廣西北海合浦縣的漢代墓葬出土了琉璃、水晶、瑪瑙等大量的舶來品裝飾品,充分說明了北海合浦在中國“海上絲綢之路”中有獨特的地位。
香料是從海外運回中國的最大宗的商品之一,包括乳香、沒藥、安息香、沉香、檀香、蘆薈、胡椒等。漢樂府詩中說:“行胡從何方?列國持何來?氍毹、氆毯、五木香,迷迭、艾蒳及都梁。”可見漢時從國外輸入之物,香料占了很大的比重。香料的流行,在中國催生了大量香薰、香爐等文物。福建泉州灣后渚港宋代海船出水有宋代香料三塊,收藏在泉州海外交通史博物館,是中國進口香料的文物。
中國的制瓷技術在世界范圍產生了巨大影響,其中模仿中國越窯的高麗青瓷,以及模仿中國青花、五彩的日本瓷器,都在世界陶瓷史上占據重要地位。國外模仿中國生產出的瓷器,也經常流入中國。1996年山東登州水道出水了一件明末清初日本青花瓷碗,通體施白釉,外壁一側飾青花葡萄葉紋,底繪有青花五瓣日本櫻花一朵。紋樣采用雙勾填色的筆法,和中國明代晚期的民窯青花在風格上很接近。
中國是白銀輸入大國。16世紀中,西班牙和葡萄牙是歐洲環球探險和殖民擴張的先驅,并在各大海洋開拓貿易路線。西班牙在南美殖民地墨西哥發現大銀礦,制造“雙柱”銀元,流通時間較早,幾乎遍布全世界,自明萬歷年間流入中國。據英國東印度公司記錄,1681年至1833年,輸入中國的白銀達6800萬兩以上,合銀元l億枚,絕大部分是雙柱銀元。
從“海上絲綢之路”輸出國外的主要文化載體
中國通過海上絲綢之路往外輸出的商品主要有絲綢、陶瓷、茶葉和銅鐵器四大宗,其中,中國的絲綢文化、陶瓷文化、飲茶文化通過這些載體傳播海外。
絲綢是中國最早也是最主要的外銷商品之一,中國古代的絲綢之路,就是以中國花團錦簇的紡織品、五彩繽紛的印染品、絢麗璀璨的刺繡品為媒介,傳播到歐、亞、非各國。比如,南宋時期,福州已經是“海上絲綢之路”貿易的重要港口,絲綢也通過福州銷往海外,1975年福州南宋黃升墓出土了南宋黃褐色牡丹花綾開襠夾褲等絲織品,收藏在福建博物院,是這一時期福州絲綢貿易的重要物證。
中國瓷器從唐代起,就開始沿著一條陶瓷之路遠銷海外,瓷器輸出后,不僅作為一種商品在世界各地流通,同時也作為一種文化交流,在人類文明史上發揮著巨大作用。日本當代著名學者三上次男在其所著《陶瓷之路》一書中說:“陶瓷是跨越中世紀東西方世界的一條友誼紐帶,同時也是一座東西方文化交流的橋梁。”到明清時期,訂制中國瓷器,成為西方上流社會的一種時尚。中國南方地區的各窯口開始根據外來訂單依樣生產各類西方生活用瓷,其中以繪制歐洲家族徽章的紋章器和剃須盤、果盤、酒杯等專用瓷器最為常見。廣東省博物館收藏的清代廣彩倭角方形徽章盤,在盤的中央印著一個家族的族徽,就是一件典型的西方訂制瓷。
近年來,國內外發現許多唐代到清代沉船,有的沉船還出水了數十萬件運往國外的瓷器。2005年6月,載有17000余件清康熙年間景德鎮青花瓷的“碗礁一號”古沉船遺址在福州平潭海域被發現,大量出水文物證明此沉船是駛往歐洲的,反映了當時“海上陶瓷之路”的繁榮。
中國茶葉的輸出,也形成了“海上茶葉之路”。早在唐宋時代,中國茶葉、茶種、茶具已通過明州(今寧波)港,源源不斷輸出到日本、朝鮮半島及世界各地。1986年,從瑞典“哥德堡號”沉船打撈出水了經廣州出口的福建白毫茶。“哥德堡”號是一艘以瑞典東印度公司總部所在城市哥德堡命名的重要船只,1743年3月至1745年9月,船只經過艱難的往返航行之后,在回程中沉沒在哥德堡附近的海面上。讓人吃驚的是,打撈上來的部分茶葉色味尚存,至今仍可放心飲用。此后,哥德堡人將一小包茶葉送回了廣州,成為“海上茶葉之路”的見證。
“海上絲綢之路”展品
反映出的中外文化交融
海上絲綢之路貿易使中國既有文化輸入,也有文化輸出,更有文化交融。中國的器物、工藝、紋飾、風俗等,以開放包容的氣度,吸收了多元世界文化,形成了獨有的中外文化交融的“海上絲綢之路”文物特征。
中國的文物中,經常可見外國人的生動造型。在漢代的眾多器物造型,如燈、堆塑罐上,都出現了胡人的造型,說明當時異域的面孔已為沿海人們所常見。1957年廣州河南曉港新村劉王殿出土了一件西漢后期陶胡人俑座燈,這類托燈胡俑多見于廣州地區的漢墓中,有陶俑,也有木俑,有男俑和女俑。胡俑當為達官富人家奴的形象,是來自海外的奴隸。早年研究認為,漢代的黑奴是印度尼西亞境內的土著居民,唐宋的昆侖奴是東非洲的黑人。由于漢墓中出土的陶燈座俑無釉,亦不施彩,膚色特征不明顯,除了可能是印度尼西亞血統較多的“原始馬來族”外,有的學者認為“從深目高鼻這一體形特征來看,他們似乎更有可能來自西亞或非洲的東岸”。還有一個更大可能,即是來源于印度。無論是印度的、東南亞的土著抑或是非洲黑人,這些“奴隸”可能是中國的船隊帶回,也有可能由印度商人販運而來,即通過海上絲綢之路到達廣州。
同樣的外國人造型器物還有江蘇揚州博物館收藏的唐代馬來人陶范,扁嘴大耳,形態可掬,充滿異域風情,是當時的裝飾玩意。
中國古代器物經常吸收外來文化藝術因素,并與中國本土文化藝術融為一體。比如摩羯是印度神話中的河水之精、生命之本,4世紀末傳入中國,成為中國器物上一種紋飾,隋唐時期,摩羯圖案融入了中國龍首的特征,摩羯紋又稱“魚龍紋”。類似外來紋飾還有鸚鵡紋、獅子紋、番蓮紋等。
唐代海獸葡萄鏡是中國青銅鏡中的一朵藝術奇葩,它也是東西文化交融的產物。獸與葡萄的組合,有學者認為它來源于古代的波斯、拜占廷或希臘、羅馬。從漢代張騫通西域后,我國就開始了葡萄的種植,在當時的絲織品上也有了葡萄的紋飾。唐代揚州對外貿易的繁榮進一步推動了銅鏡、金銀器等手工藝的繁榮,成為全國主要的銅器制作中心和金銀器原料的集散地、加工中心。大量的銅鏡、金銀器在制作工藝、紋飾等方面在吸收外來元素的同時銷往國外。1972年江蘇揚州邗江出土的海獸葡萄鏡,就是當時文化交流的反映。
佛教文化傳入中國,也在中國出現了一種特殊文物種類——“軍持”。“軍持”是一種云游僧人、伊斯蘭教徒盛水洗手用具。這種外國器形大約在隋唐時期傳入我國,并在我國長盛不衰,從唐代至清代的南方北方陶瓷窯口均有持續生產。1980年泉州磁灶窯址出土的宋代磁灶窯綠釉雙龍戲珠紋軍持,在異國器物造型的文物上,融合了中國的雙龍戲珠紋文化。
海上絲綢之路是古代東西方通過海路,以商貿為依托,承載文化、藝術交流的和平之路。交流是雙向的,影響是相互的,海上絲綢之路不僅是中國的,更是世界的,除了中國沿海省份,沿線的各個國家的各個港口文化遺存都見證了這條文化之路的輝煌。世界離不開中國,中國也離不開世界,海上絲綢之路不僅將古代世界各地人們的命運聯系在一起,也將當下世界經濟、文化聯系在一起。在海上絲綢之路的發展史上,以中國為主導,涵蓋亞洲、非洲、歐洲乃至美洲等不同國家、不同種族、不同文明的人類通過海上絲綢之路互通有無、和平往來,推動了東西方文明全方位、多層次的物質文化和精神文化的接觸、碰撞、交流和融合,為人類文明和文化發展及共同繁榮做出了重要的貢獻。對外開放與和平交流是海上絲綢之路的永恒主題,同樣也是今天人類發展所共同提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