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魯商的產生與發展

魯商就其狹義來說，是指“山東商人”，但就其廣義來說，它應指山東長期從事工商業生產和經營的企業和企業家群體。魯商是魯商文化的載體，是魯商文化的主體，是魯商文化的創造者、享有者和傳播者。魯商的形成與發展過程大致可以分為四個階段：一是，遠古魯商，以先秦為重點；二是，中古魯商，自漢以迄鴉片戰爭，以明至清中葉的魯商為主體；三是，近代魯商，大約從鴉片戰爭到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四是，當代魯商，主要是新中國社會主義建設時期特別是改革開放以來涌現出來的山東企業和企業家。

1 開創中國商業文明的遠古魯商

早在遠古黃帝時代，中國就有商業的萌芽，歷經堯、舜、禹及夏商周三代，商、周之際產生了金屬貨幣，中國商品經濟開始進入貨幣化時代，春秋戰國中國古代商業達到第一個頂峰。

西周齊國與魯國分封之后，在商業發展上呈現不同特點，這主要是受以下三種因素的影響。一是，兩國建國方針不同。魯國周公、伯禽大力推行周禮文化，對本土文化“變其俗，革其禮”，因而有“周孔遺風”。齊國太公則不太注重周禮文化，而實行“因其俗，簡其禮”方針。二是，地理環境不同。魯國屬于內陸地區，而齊國有漫長的海岸線，屬于沿海地區。三是，思想傳統不同。魯國深受禮樂思想和重農輕商觀念的影響，較重視農業經濟，而齊國則更多受法家思想和管仲對外開放、求利求富思想的影響，較重視工商業發展。

對齊魯兩國商業發展的成因、條件和狀況，司馬遷《史記·貸殖列傳》中作了生動描繪。他說：“齊帶山海，膏壤千里，人民多文采布帛魚鹽。臨淄亦海岱之間一都會也。其俗寬緩闊達，而足智，好議論，地重，難動搖，怯于眾斗，勇于持判，故多劫人者，大國之風也。其中具五民（士、農、商、工、賈）。”魯國稍有不同，這里是一個適于農桑和畜牧的地區，故《史記·貸殖列傳》稱“宜五谷桑麻六畜”，并指出：“而鄒、魯濱誅、泗，猶有周公遺風，俗好儒，備于禮，故其民齪齪。頗有桑麻之業，無林澤之饒。地小人眾，儉嗇，畏罪遠邪。及其衰，好賈趨利，甚于周人。”這里，史司遷并未否定魯國人“好賈趨利”，并且認為他們雖經商較晚，但卻后來居上，超過東周洛陽人。同時，他也說明了是因為儒業衰落，才使魯國經商風氣興盛，從而表明了儒與商之間存在一定的沖突。

不過，客觀地講，齊國雖然以農業為本業，但由于“少五谷，人民寡”，更為重視文采布帛魚鹽這類工商業，而魯國則側重于桑麻之類的農業，齊國的商業文明更為發達。《晏子春秋》述說了齊國工商發達的盛況：“齊之臨淄三百閭，張袂成陰，揮汗成雨，比肩繼踵而在”。《史記·蘇秦列傳》也有類似描述：“臨淄之涂，本轂擊，人肩摩，連衽成帷，舉袂成幕，揮汗成雨。”齊國之所以商品經濟發達，與齊國經略家管仲相齊時推行重商政策密切相關。據《史記》記載：“管仲既用，任政于齊，齊恒公以霸，九合諸侯，一匡天下，管仲之謀也。”[1]還講：“齊恒公用管仲之謀，通輕重之權，繳山海之業，以朝諸侯，用區區之齊顯成霸名。”[2]

那么，管仲實行何種經濟謀略而促進齊國商業興盛呢？主要是采取“通工商之業，便魚鹽之利”的經濟改革和發展政策。早在姜太公治齊時，他就利用齊國的地理優勢發展工商業經濟，“勸女工，極技巧”，為以后齊國經濟改革與發展奠定了初步基礎。管仲相齊后，為發展工商業，致力于經濟改革，主要有：一是地租改革。管仲提出“相地而衰”的農業稅收制度，根據土地的肥沃瘠薄以及生產多少，有差別地征收地租，從而改勞役地租為實物地租。盡管它同當時魯國實行的“初稅畝”稅制改革均是旨在變勞役租制為實物租制，但由于“初稅畝”是按土地面積用同一稅率征收租稅，而“相地而衰”是按土地肥瘠不同產量分等征稅，它比“初稅畝”制在租稅負擔上更為公平，有利于調動農民的生產積極性，齊恒時富強與此不無關系。二是關市幾而不征。為使外國富商樂至齊國，管仲對關市稅收辦法進行了改革。《國語·齊語》記載：“通齊國之魚鹽于東菜，使關市幾而不征。”而《管子·大匡》說：“馳關市之征，五十而取一。”對關市只征百分之二稅。《管子·小匡》說：“使關市譏而不征，纏而不稅，以為諸侯之利。”不但不征營業稅，還免費提供存放貸物的倉庫。《管子·輕重》還講到齊國為外來客商提供更多便利條件：“為諸侯之商賈立客舍，一乘者食，三乘者有芻菽，五乘者有伍善。”三是四民分業定居。管子認為，作為土、農、工、商四民不能雜居，否則會亂事，為成民之事，必須“定民而居”，具體辦法則是“制國以為二十一鄉：商工之鄉六，土農之鄉十五。”這促進了行業的專門化管理，有助于四業并重，特別是管仲把土農工商四民均看作“國之石民”，進一步提高了工商者的社會地位。齊國正是通過貫徹落實管仲提出的“通貸積財，富國強兵”、“通商惠工”、“馳關市之禁”、“官山海”、“利出一孔”、“貴輕重，慎權衡”等政治經濟思想，使其成為當時中國商業中心之一。雖然管子本人不屬于“魯商”，且他推行的商業政策帶有“官商”性質，但他畢竟推動了齊國商業和城市的勃興。

在魯國，相對來說它更為重農輕商，且魯國西周時期的稅業主要為貴族服務，同時，百工在魯國地位非常低下，以種植為農業主國的周族看不起殷商之民的經商活動，這些導致魯國工商業相對發展緩慢。不過，魯國同齊國一樣，也有從工從商的傳統。魯國在殷商時期屬于奄地，而據《考工記》記載，奄地手工業門類眾多，分工精細，不僅能生產精美的陶、瓷、銅等不同質地的生活用品，草編業也甚為發達。《韓非子·說林上》講述過“魯人身善織屨，要善織縞”的故事。到了孔子時代，魯國不僅出了“機械之圣”公輸班，還出了科圣墨翟。

值得指出的是，在齊魯文化圈內，涌現出了中國歷史上兩大儒商范蠡和子貢。范蠡，即陶朱公，他助越王勾踐滅吳后功成身退，乘一葉扁舟泛于江湖，到齊國經商，不久便積累財產達幾十萬。后又到當時的交通樞紐之地也是商業中心的“陶”經商，很快家產達百萬。由于他經商有道，有令人吸為觀止的經商技巧，被后人稱為“商神”、“商祖”和“財神”。范蠡在經濟思想上，不僅提出了農業循環的觀念，還提出了務實物（質量好）、無息幣（不積壓貨幣）、論其有余不足而知貴賤等積蓄之理原則——后人還編著了《陶朱公生意經十八法》。在當時及后來的工商界，齊魯大地上產生了一大批經商的能人，《史記·貸殖列傳》中所提及的17名大商人，齊魯人或客居齊魯的就占6人。春秋戰國時期山東商人中子貢名氣很大。他亦商亦學，以商助學，是一個自由的獨立商人（私商），是以義求利的一代儒商。作為孔子“言語”學科的得意門生，子貢是一位經商的大能人。《史記·貸殖列傳》說：“子贛既學于仲尼，退而仕于衛，廢著鬻財于曹、魯之間，七十子之徒，賜最為饒益。”子貢經商有方，孔子稱贊他“億則屢中。”他在魯、衛、曹、齊等諸侯國經商，受到極高的禮遇，以致《史記·貸殖列傳》講；“子貢結駟連騎，束帛之幣以聘諸侯，所至，國君無不分庭與抗禮。夫使孔子之名布揚于天下者，子貢先后之也。此所謂得勢而益彰者乎？”子貢既具有經商的天分，也具有豐富的經商經驗和才能。漢代王充《論衡·知實說》稱“子貢善居積，意貴賤之期，數得其時，故貸殖多，富比陶朱。”

秦漢之際，山東雖然一度仍是中華文化的中心之一，但經濟中心逐漸向中原地區轉移，漢武帝“獨尊儒術”，其重農輕商、重義輕利思想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齊魯工商業的發展，直到明中葉，山東末涌現出有名的大商人。此時山東商業的亮點，一是，山東是漢唐絲綢貿易的供貨地，是絲綢之路的源頭，周村的於陵則是漢唐中國經濟中心之一，周村地區同波斯、朝鮮也有一定的經貿往來。西漢時，皇室在齊地設服官之所，稱為“三服官”，專為皇室制作冰紈、綺繡、絲絮綸等精細絲織品。二是，由于受儒家思想的影響，山東一些商人在經商活動中開始注重運用儒家文化精神行商，逐漸形成了儒商群體。

2 獨具商幫優勢的中古魯商

北宋統治者實行“許民清細為社業”和“不抑兼并”的經濟政策，促進了個體農民和一般地主私有制的發展，使其同皇權國有制一起成為中國封建社會后期土地所有制的主要支配形態，產品地租除保留以往的分成制以外，又采用了按產量來固定租額的定額制，到明代更逐步采用貨幣地租的剝削形式。封建生產方式的相對調整，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宋明時期山東商品經濟的萌生和發展。漫長的封建社會發展到明中葉已步入它的末期，新的資本主義商品經濟開始萌芽。明代前期，我國農業、手工業生產力水平得到極大提高，城市工商業因涌入大量廉價勞動力而得到發展，冶鐵基地全國已有100多處，尤其是東南沿海地區，到了16世紀，產生了民營紡織、造紙、制瓷、冶鐵等手工業部門，出現了“機戶出資，機工出力，相依為命”的帶資本主義性質的商品生產關系。明代隆慶元年（1567年）正式開放海禁，加之商業稅率較低，商品貿易日益增長，“燕、越、秦、晉、齊、梁、漢、淮之貸，日夜商販而南，蠻海、閩廣、豫章、楚、甌、越、新安之貸，日夜販而北”。[3]

這一時期，魯商的發展呈現出了四大特點。

2.1 周村商人的崛起與商業繁榮

這一時期最有名的大商人是明代周村的史朝佐，他不僅把生意做到了全國各地，并且樹立了以義馭利的儒商形象。明清時代，周村是中國北方唯一的工商業城市和商品集散中心。周村的手工作坊和絲綢制品發端于明末，到清朝在江南形成了“周村行”。乾隆三十九年，據周村天后閣碑文記載：“長山周村鎮，商賈云集，各行貸物皆出自南省，凡采買運載，俱安心無恙，甚為商賈庇萌者，尤未易更仆數也”。必須指出，在周村商城的發展過程中，歷史名人李化熙起了很大作用。李仁熙官居刑部尚書，主動辭官后來到周村，他不僅說服山東巡撫一次性給周村免除150畝荒地糧賦稅，還帶頭替周村商民交納商業稅，使周村成為中國第一個免稅特區。

2.2 從宋以迄明清，山東形成了有名的商業集鎮

由于山東地處東西南北要沖，交通較為發達，到明清之際產生了在全國著名的商業重鎮。既有濟南的濼口鎮、博山的顏神鎮，還有東阿的張秋鎮、“齊魯間巨鎮”周村；同時，明清時期山東沿海萊州、登州、青州等地也涌現出了富比陶朱、石崇的富商大賈。據載，此一時期山東出現了掌握大量財富從而有資格充當資本家的人。清代，以手工業致富的富豪已不少見，如采煤業中，濟南地區出現了“豪富王族”，而嶧縣從炭起家的梁氏、崔氏、宋氏皆可與王侯比富。[4]

2.3 運河商業文化逐漸興盛

由隋煬帝在位時開建的京杭大運河，元清兩朝又加以修固，穿經山東的德州、聊城、濟寧、棗莊等地市。運河漕運開通以后，帶動了山東運河商業的發展。清朝乾隆年間，濟寧隨著商品經濟的發展，成了“東魯大郡”、“南船北馬，百貨萃聚”的水陸交會之區。當時江浙一帶的大商人，多帶貨物云集于此，然后再疏散到魯西南、河北、河南等地，之后再將北五湖、南四湖一帶的土特產販運到江南去。濟寧一時成為各種商人聚集、市場繁榮、工商業發達的貿易中心。聊城也是運河邊上的一個商貿重鎮。這里客商云集，市場繁榮。清初東關一帶林立著各省商賈會所，其中山陜會館最為有名。今天的聊城臨清市，元明以來即是山東古運河上最早的一個商埠。據《臨清縣志》記載：“自元、明建都燕京，全國經濟悉賴運河，臨清地處汶、衛流域，每屆漕運之時，帆檣如林，百貨山積，往數百年之取精用宏，商業遂蓬興而不可遏。當其盛時，北至塔灣，南至頭闡，綿亙數十里，市肆櫛比，有摩肩轂擊之勢。”德州借運河漕運也一度成為山東北端最大的商埠。《山東通志》記載，明清時期德州是“商賈往來，帆檣云集”，是屯集皇糧的重鎮。

2.4 山東商幫開始興起

雖然作為完整意義上的商幫，魯商商幫正式生成當在鴉片戰爭以后，但從明到鴉片戰爭之前，山東商幫開始初具雛形。此時齊魯商幫同徽商商幫、晉商商幫、陜西商幫、洞庭商幫、江右商幫、寧波商幫、龍游商幫、福建商幫和廣東商幫并稱全國十大商幫。這一時期的山東商幫以臨清商幫為主體。臨清地處京杭大運河和衛河（隋朝大運河故道）的交叉口，系水上交通樞紐，歷史上商業發達，曾為江北五大商埠之一。深厚的商業文化培養出了一批臨清商人，他們雖不能同實力雄厚、聲勢顯赫的晉商、徽商相比肩，但也促進了山東商品經濟的發展，形成了自己獨特的優勢。

3 實力不斷壯大的近代魯商

從鴉片戰爭到共和國建立，在近百年的時間里，魯商實力不斷壯大，知名度日益提高，發展成為全國著名商幫，作為山東傳統商業群體，達到了第一個鼎盛時期。縱觀近代魯商的發展過程，可以看到它大致受到以下因素的影響。首先是努力同主流農耕經濟和重農輕商意識形態進行抗爭，通過迎合以儒家文化為主體的主流思想文化的需要，以減緩社會經濟層面的沖擊；其次是努力在戰爭（鴉片戰爭、中日甲午戰爭、軍閥內戰、北伐戰爭、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等）、政治運動（洋務運動、戊戌變法、五四運動、辛亥革命等）等社會大動蕩中求取生存和發展的空間；再次是在與外來資本既斗爭又聯合中發展山東的工商業。

作為特定形態的企業和企業家，近代魯商大致呈現出以下三個特點。

3.1 在通商和開埠的推動下迅速崛起

鴉片戰爭的失敗迫使清廷允許開放許多口岸進行通商，包括山東煙臺。外國資本在山東各地入侵的同時，也帶來了資金、技術等，它固然在很大程度上侵蝕了山東的民族工業，但也刺激了山東民族工商業的發展，在與外商的競爭中，山東華商在生產經營包括貿易中的地位與作用日益凸現。這主要體現在煙臺和青島魯商群體的發展壯大上。道光年末，煙臺商號已達千余家，來往商幫有廣幫、潮幫、建幫、寧波幫、關里幫、錦幫等；至咸豐八年，設東海關監督，1863年設立為通商口岸，外商以廣東、福建商人居多，在總體上則是以山東商人為多，且山東商人習俗質樸，重信義、守承諾，不遜于晉商，最具實力者當屬海產品、煤炭、米谷、雜貨及銅鐵鋪等行業，涌現出了大成棧、西公順、永來順、廣和成、隆裕、同源、雙順泰等商號，有的還在日本、朝鮮、海參威設有分號或代理店。當然，煙臺工商業最著名的要算是由張弼士所創立的張裕葡萄釀酒有限公司。這時，煙臺以日貸為主的洋貸為數甚多。因關稅不能自主及軍事影響，后煙臺商業出現衰落。青島商業貿易大都操于洋商之手，以日商為甚，本土商人大多為小本經營，且以土產類居多；其次為日用、飲食、服用各類。到1933年5月，青島共有商店6746家。1904年，濟南、濰縣、周村開埠，在很大程度上促進了這些地方工商業發展。濟南報紙、商會、錢店等相繼創立，工業方面主要有火柴、綿布、制粉、豆油等，工業一為官辦，一為商辦。洋商之中，德日占多數。較有名的公司有濟南電燈公司、人壽保險公司、大東制帽公司等，同時還涌現了不少皮貨店、碎貨鋪、中藥鋪、印刷局、洋行、做衣鋪、生皮行、當鋪、點心鋪、鐵器鋪、鐘表鋪、古玩鋪等。第一次世界大戰后，由于周村、濰縣歷經戰亂，元氣未得到恢復，各種商業匯集到濟南，加上濟南交通發達，不少有志之士亦來此致力于發展工商業。濰縣開埠以后，以棉紗業、冶鐵業、雜貨業、印刷業、色紙業、制帽業等為主的工業得到發展，典當、銀行、布匹、運輸等服務業逐漸興起。自清光緒三十年，周村開辟為商埠，當時商務之盛，超過濟南、濰縣而為全省之冠。民國六年，周村商埠走向衰落，遂為濟南西關商埠所壓倒。應當說，周村是近代魯商的重要發源地之一。周村商人在山東幫商人中占有重要地位，尤其是在織布業、金融業、蠶絲業三個領域更是舉足輕重。到清末，周村市場和商人資本已發展到很大規模，商業范圍南至徐州、蚌埠，北抵河北寧津、張家口。民國成立后，周村商業資本繼續擴大，不僅涌現出像謙祥益、瑞林祥等大商號，且開始興辦工廠；同時，周村商人開始向濟南、青島等開埠城市轉移。尤其是近代周村產生了像“祥”字號的眾多著名商號。作為周村魯商的象征，祥字號由孟子后裔孟洛川所創。據不完全統計，從清初到解放前，孟氏商業家族在周村發展工商業后，通過不斷積累，后來發展到濟南、北京、天津、哈爾濱、武漢、上海、杭州等地，開辦了以祥字號為主的工商企業達106家以上。

3.2 魯商在各地廣泛開展經商活動

山東人勤勉耐勞，重信義，長于經商，加之地狹人多，故不少人到外地經商。近代以來，魯商外向經商的范圍大致有三大地區。

首先，是京津。北京主要由孟氏祥字號所控制，糧食、飯莊等行業中也有不少山東人。其中，海陽人在京經商者頗多，而北京水業多為榮成人持守，掖縣商人在北京的經營主要從事豬肉屠行及皮行，糧行也有十幾家。老北京的許多行業公會和商會，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控制在山東人手里，由于地位特殊，他們有舉足輕重的作用，幾乎掌握了當時北京的經濟命脈。糧食業當年分米面行、陸陳行和米莊行三大行，主要經營糧食的采購、貯存、批發、零售及加工。操此業者大多是山東黃縣（今龍口市）人。舊京城有名的“糧老虎”王振廷，不僅自家有糧棧、糧庫、糧店，而且還有面粉加工廠。由于糧食業由山東人“獨家經營”，糧價自然也掌握在他們手中。在魯籍糧商最強大時，清朝政府的戶部糧倉也要靠他們，否則難以向旗人發放祿米。我國有八大菜系，很長一段時間在北京獨占鰲頭的只有“魯菜”一家。清朝中期，山東人在天津主要經營客棧，有人和、協和、信合、四合等字號，后逐漸在天津形成魯商商幫，其勢力不亞于天津本幫。在津魯幫從事的商業為兩種：一為按商品交易種類開設店鋪經營者，專營綢鍛、棉紗；二為起居于棧房，從事火柴、海帶、雜貨等批發業務。前者以祥字號為主，可與外幫商賈抗衡。近代天津山東商人重視人才引進和員工的科學化管理。他們不僅使自己的生產經營順應了近代中國的現代化進程，也逐漸擺脫了封建家族式管理的束縛而實現了向近代民族企業家現代化觀念的轉變。

其次，是長江流域地區，主要是上海、南京、安徽、漢口等地。上海的各地商賈應算寧波幫最為突出，被稱為巨擘。不過，山東商幫在滬勢力也不可小視。不僅祥字號在此開有分號，膠東很多商船也出沒于上海，由山東商人廣記、六吉等21家還在當時的上海建有山東會館，由關銳幫、公估幫、洋貨幫、雜貨幫、祥字幫、統業幫、鐵貨幫等或黃縣幫、周村幫、青島幫、即墨幫、膠州幫、濰縣幫等山東各商幫領袖還制訂了山東至道堂規章五十則。上海的齊魯商幫以膠州、煙臺、登州、萊州沿海各地商賈為最多，所販賣貨物以豆餅、豆油及豆為主，或由山東商人搬運草帽鞭子屯積于上海，以售賣給外國商人。另外，魯商商幫還在上海買賣織綢，并設立公所。在漢口的山東幫亦稱祥幫，因為漢口魯商主要是祥字號經營者。他們把山東的棉絲、棉布運往漢口，直到辛亥革命時期，祥幫在漢口的商業仍然較為發達。在安徽歙縣，茶莊有本莊、洋莊之分，本莊俗稱“山東客”，他們把當地的茶葉運往北方各地，其設立的茶莊不下百余家。在安徽蕪湖，魯商建立了山東會館，煙臺幫米商還在蕪湖從事販米生意。

再次，是東北地區。早在清朝中晚期，山東人就開始闖關東，成為開發東北的主力。東北商業絕大部分為山東人所創。并且，經過近百年的經營，清末魯商成為東北商業的主導。東北許多金礦均為山東人開采，許多山東商民從事販牛生意，且出入俄羅斯。最早在遼寧營口開設商號的是山東商人開創的西義順，從事大豆輸出業。當時的營口，山東商人還成立了商會性質的“公議會”，它實際控制著營口的工商業。煙臺商號在旅順分設各種莊號不下數百家。山海關的商號分為三幫，山東商業稱為山東幫，西義順號為領袖；山海關內各地商業稱關里幫，原發合號為領袖；上海及其他南方省商業稱為南幫，東永茂號為領袖。山海關以山東幫勢力最大，其所出銀碼幾乎占爐銀總數三分之二。魯商在奉天（今沈陽）發展也很快。“奉天之商權，向操于山東、山西商賈之手，是以其市場之風尚亦全屬二省慣例。”[5]奉天總計大小商鋪約有3000余家，在商場上占有勢力者為山東幫及關里幫，實業界則多為山東幫；在奉天商人中，山東人占大部分，著名的山東商號有老興隆（于化南）、老天合（宋玉田）等。長春能夠左右商界的四種營業即錢鋪、當鋪、店行及雜貨鋪，大多為山西、直隸、山東的資本家經營，其中山西人以經營錢莊、票莊、當鋪為主，山東人主要經營雜貨鋪，有一位山東商人開設了20余家行棧。清末哈爾濱有大小商鋪4000余家，以山東幫及直隸關里幫最占優勢，關里幫主營銀錢業，山東幫主要從事油坊、綢緞、皮貨等實業性質的經營。到民國初年，哈爾濱商會共有會員20人，全是山東人。對于山東商人在東北的發展，日本人稻葉君山所寫的《清朝全史》（1914年）指出：東北實權全掌握在山東人之手，經濟上之勢力足以凌駕一切，這主要是因為山東人社會團結力最強，守秩序條理，又能因地制宜，尤其精于實業技能。近代魯商還在海外市場進行開拓。山東商人遍布俄羅斯、朝鮮、日本等地。拿當時的僑民來說，俄羅斯有華僑35萬人，十之七八為山東人籍。朝鮮有華僑2萬3千余人，其中魯商約達萬人。

3.3 魯商作為完整意義的商幫走向興盛

這可以從以下幾方面得到應證。首先是得到社會公認。從歷史文獻中可見，“山東幫”概念頻頻被引用，另外還有黃縣幫、煙臺幫、周村幫等提法，這表明山東商人已作為特色鮮明、勢力較強的群體形象出現在世人面前。同晉商、徽商到19世紀末走向衰落不同，山東商人則從19世紀末開始勢力相對提升。其次，在全國各地建立了眾多會館。為了在外地相互扶持，以群體的形式進行經濟事務交涉，維護商業秩序和權利，齊魯商人在國內不少地方紛紛建立山東會館。主要有：營口、奉天、哈爾濱、天津、蕪湖、上海等地的山東會館，江蘇吳江盛澤鎮的濟東會館，上海虹口的齊魯會館，天津北門的濟寧會館，武漢戲子街的齊魯公所等，一共大約有20多座。再次，成立了各種商會組織。濟南、青島、煙臺、周村、臨清、黃縣等地均成立了商會，青島、煙臺還成立了商務總會，有會員200名，在濟南成立了山東商務總會。最后，山東各地也分為不同的商幫。濟南的魯商商幫由周村幫、濰縣幫、即墨幫和青島幫組成，市場最活躍者當屬即墨幫。青島商幫除有廣東幫、三江幫等外，還有山東幫，山東幫又分為沙河幫、即墨幫、濰縣幫、掖縣幫、黃縣幫、膠州幫、昌邑幫、章丘幫、煙臺幫、平度幫和威海幫，各種商幫多則三四十家，少則七八家。青島、煙臺等地還成立了商業方面的同業公會。另外，近代山東還誕生了一大批著名的企業家，主要有孟洛川、穆伯仁、叢良弼、苗杏村、張肇銓、宋傳典、張廷閣、劉子山、宋雨亭、滕虎忱、于耀西、苗星恒、張干臣、宋棐卿、尹致中、苗海南等。

4 傲立市場經濟潮頭的當代魯商

伴隨著社會主義改造、社會主義建設以及改革開放，魯商不斷發展壯大，尤其是新時期，山東形成了在全國占有較高地位的新魯商。

建國初期，山東在戰爭時期解放區創辦的公營經濟包括軍需工業、商業、銀行等基礎上，通過接收官僚資本和外國資本、提資新建新的企業，大力發展社會主義國營經濟。“文化大革命”不僅導致整個國民經濟遭受巨大破壞，并且由于“割資本主義尾巴”，進一步強化了工商業公有比重和計劃成分，私營工商業者幾乎滅絕，小商小販也只剩下少數殘余。從建國之初到“文革”這30年，我國我省逐步建立起行政命令式的、計劃色彩濃厚的工商業體制，雖然新建了一些工商業企業，但由于缺乏自主權，不按市場經濟規律運行，因而不能算是魯商范疇。在企業任職的廠長、書記等管理者，并不是按商品規律進行生產和經營，因而他們也不能歸之于真正意義上的“魯商”。

1978年12月召開的十一屆三中全會確立了改革開放的基本路線，為新魯商的崛起和發展提供了良好的社會經濟環境和文化氛圍。伴隨著中國由產品經濟向市場經濟、由農業社會向工業社會的現代化轉型，伴隨著山東由農業大省向工業大省、由經濟大省向經濟強省的歷史性跨越，一大批具有較高的商業才能、視野開闊、文化素質高和社會責任感強的新魯商，在中國商品大潮中站穩腳跟，在與群雄逐鹿中迅速成長，他們作為同蘇商、浙商、閩商、粵商相互激發的區域性商幫，挺立在中華商場上。

當代新魯商的發展壯大呈現出以下基本特點。

4.1 善于搶抓機遇

中國經濟體制改革對魯商的發展產生重大影響的有三個方面：國有企業改革、農業改革發展和民營經濟改革發展，每一方面黨和國家均推出了一系列有利于魯商生長的重大舉措與政策，山東人正是利用社會主義改革開放創造的難得機遇不斷發展壯大起來。新時期以來，同全國一樣，山東民營經濟發展大約經過了恢復發展階段（1978—1991年）、快速發展階段（1992—2001年）和全面發展階段（2002年以來），經過30年的磨礪，我省民營個體戶和企業家不斷發展壯大。成千上萬的個體戶和私營老板雖然勢力無法同大企業家相提并論，但他們以其辛勞、執著開辟了魯商的新天地。從上個世紀80年代初到末期，山東不同階層、不同成分的人紛紛“下海”，成為率先富起來的“萬元戶”。1992年黨的十四大提出“在所有制結構上，以公有制包括全民所有制和集體所有制為主，個體經濟、私營經濟、對外經濟為補充，各種經濟成分長期共同發展。”從此，我省民營經濟逐步駛上了發展的快車道，一批民營企業家開始崛起。正是在改革大潮中，山東一大批原來機關、企事業單位的干部、員工，利用改制的機遇，一躍成為企業的管理者和控股股東，許多人在日后的市場競爭中脫穎而出，成為知名企業家。中創軟件的景新海、匯源果汁的朱新禮等新魯商即是其中的杰出代表。魯商還在農村改革和鄉鎮企業發展中把握住了有利時機。農村家庭聯產承包制的推行，促進了農業生產率的顯著提高，解放了大批勞動力，使之由潛在的過剩轉向社會閑置性過剩，為鄉鎮企業的快速發展創造了寬松的環境和有利的條件。利用鄉鎮企業發展的扶持政策和措施，山東一批具有經商才能的能人積極興辦經營鄉鎮企業，使之保持著快速發展的良好態勢。直到今天，一大批鄉鎮企業家作為新魯商的代表，仍然活躍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大舞臺上。

4.2 公有制企業家成為魯商的主導

新時期以來，山東雖然涌現出了許多民營企業家，如三株集團的吳炳新、濟南九陽的王旭寧、山東德州的黃鳴等，但是同國營集體企業家群體比起來，他們的實力和影響力稍遜一籌。由于受民營經濟發展戰略不夠清晰、平等準入難、融資難、政府服務不到位、自身素質低、思想觀念保守落后（小富即安、缺乏創新、滿足現狀、小農意識……）等因素的制約，山東民營經濟相對廣東、江浙等省市較為落后：其產值權重低，2006年占GDP54.9%，溫州占到90%；產業化程度低，山東民營經濟以勞動密集型產業為主，產品主要是日用品和農業加工品，技術含量低，規模小，產業雷同。新一代魯商的特點之一是受國營模式影響較大，公有企業家比民營企業家知名度高、實力強，這大致同山東的“大象經濟”密不可分，一大批在行業里具有重要影響的大企業、大企業家在支撐引領著山東經濟的發展，大企業、大產業、大品牌構成魯商文化的鮮明特色。2009年1月所評選出來的“改革開放30年十大魯商功勛人物”是張瑞敏、周厚健、馬純濟、孫丕如、譚旭光、宋作文、常德傳、黃鳴、季湘綺和金志國。可以看出，這十大魯商功勛人物作為改革開放后成長起來的新魯商，除宋作文、黃鳴之外，均是國有或集體企業的老總，他們構成新魯商群體的主力。

4.3 在繼承中有發展

不論是遠古魯商、中古魯商，還是近代魯商，在他們身上，既有以義馭利、誠實守信、仁智合一、正義公平等儒者氣象，又具有山東人鮮明的吃苦耐勞、大氣實在等優秀品格。新魯商雖然面臨著新的經濟形態、生產方式、市場環境和國際背景，但他們同上代魯商一樣仍然保留著儒家文化的基因，仍然深受齊魯優秀文化的浸潤，從而使他們繼續保持著山東人獨有的文化品格和個性，不僅承繼了傳統魯商的良好品性，還在新時期加以發揚光大。不過，星移斗轉，新的社會歷史條件和環境，使當代新魯商具有不同于傳統魯商的特異之處。

首先，新魯商經商觀念更強，經商才能得到更大展現。傳統魯商面臨著小農經濟汪洋大海的包圍，面臨著相對封閉的落后生產方式的擠壓，面臨著重農輕商、重義輕利等主流意識形態的沖擊，因而其發展顯得異常艱難。而隨著中國改革開放向縱深拓展，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建立與完善，人們的致富動機和經商觀念不斷強化，以及經濟的日益全球化，這些為新魯商施展經商才能創造了寬松的經濟環境和文化氛圍。一大批新魯商抓住良好的商機，努力在中國財富時代把企業做大做強。可以說山東人的心靈受孔子和梁山英雄的支配。憑著一股豪俠之氣，新魯商利用市場經濟提供的機遇，樹大目標，干大事業。在競爭激烈的中國商場上，許多新魯商成為時代弄潮兒，成為商品時代的領跑者。在某種意義上可以說，他們是中國商人中的“實力派”。

其次，是新魯商有著較強的社會責任感。在傳統魯商身上，雖然不乏儒家“兼濟天下”、仁民愛物的情懷，不過，絕大多數傳統魯商更多的是為養家糊口，是出于生存的壓力，要知道，在農本商未的傳統中國社會，“商”處于土農工商社會分層結構中的最低層，往往被人看不起。現代新魯商不再是傳統意義上的“商”，而是現代工業文明的參與者，是中國現代化的重要推動者，肩負著民族經濟和民族工商業振興的重任。他們作為現代企業家在商業世界上博擊，不只為了解決溫飽問題，不是為了發家致富，而是為了成就一番大事業，為了國富民強，為了承擔更多的社會責任，為了報效祖國、利人安人。正是出于強烈的社會責任感，新魯商特別關注民生，努力回報社會。

再次，是更具創新精神。傳統魯商大多是坐商或游商，經營方式較為單一，重視傳統的管理經驗。盡管他們也有人在商道上有所創新，例如孟洛川為了多銷售商品，在北京首創“禮券”，類似于現在的購物卡，上世紀30年代，面對質優價廉的洋布沖擊，孟洛川改變經營品種思路，走向跨行業跨地區的多元化經營之路。不過，山東近代商人所謂的創新畢竟是偶然的個人性的，而沒有成為絕大多數魯商普遍的經營戰略。在當代市場經濟條件下，創新是企業生生不息、發展壯大的動力與源泉，是長壽企業的致勝秘訣，是企業應對各種激烈競爭、站穩腳跟的法寶。一個企業只有致力于管理創新、技術創新、營銷創新和產品創新，才能具備強大的核心競爭力。同時，創新也是當代企業家精神不可或缺的要素，創新力的大小在極大程度上決定著企業家的命運。當代新魯商表現出敢于創新、善于創新的品質。張繼升提出了“三聯”的營銷模式；由張瑞敏領軍的“創新驅動”型的海爾集團不僅具有眾多國際標準的專利發明，并且探索出“OEC”管理模式、“市場鏈”管理及“人單合一”發展模式；海信的周厚健致力于技術創新；黃鳴創新了太陽能可持續的推廣模式，等等。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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