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餃的滋味

1.想吃水餃的奔馳男

望著熙來攘往的食客，林小諾盡管一百個不情愿，林小諾不知這樣的日子何時才是個頭，她也壓根想不到自己一個堂堂大學生，竟然淪落到必須要在餐館端盤子的地步。沒辦法，要想在未來實現嫁入豪門的夢想，就必須在今天先忍氣吞聲，誰讓她不是官二代、富二代呢，誰讓她趕上了這個大學生的地位還不如農民工的時代呢。

“小蕓餃子館”是個不起眼的小飯店，因此有身份的人是不會屈就來這里的，但由于附近有幾個大廠區，生意居然火爆得很。林小諾不喜歡這個飯店亂糟糟的環境，尤其受夠了他們摳完腳丫子就去埋單的粗俗舉止，可誰讓這家飯店的待遇比那些高級酒店還高，而且工資是每周發一次呢？現在林小諾還沒到可以挑剔工作條件的時候，在找到一份體面的工作之前，她必須強迫自己忍一忍，再忍一忍。

一輛奔馳車無聲地停在餃子館外面，從里面鉆出一個神氣非凡的男人。當他走進餃子館的時候，林小諾愣住了，當他招呼林小諾過去要求點菜的時候，林小諾更是有些大腦短路的感覺——她雖然涉世未深，但至少她也知道，在世俗的眼里，奔馳車是不能跟餃子館劃等號的吧？

男人點了一涼二熱三個菜，然后招呼林小諾過去，特地告訴她他想吃的主食是菜譜里沒有的，但他知道店里能做出這種水餃，所以她只需要告訴老板娘照做就行了。林小諾心想，有身份的人怪癖就是多，他想吃的肯定是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吧，于是便問男人想吃什么。男人說：“你告訴老板娘，我要吃干白菜嵌黃豆芽餡兒的水餃。”說著，拍給林小諾一張五十元的鈔票：“呶，這是你的小費。”

有錢人就是大方！林小諾收下錢，心里美滋滋的，她來到吧臺，把“奔馳男”的要求如實告訴了正埋頭算賬的老板娘。老板娘叫李香蕓，只見她皺了皺眉頭，頭也不抬地說：“你去告訴他，那種主食以前有，現在沒有了，我也不會破例給他做的，想吃有別的，不吃就拉倒。”

既然已經收下了人家的五十元小費，那就必須要替人家說句話啊，林小諾便說：“那位先生說了，這種水餃只有您能做得出來，我看他特別想吃，不然，以他的身份，也不會……”話一出口林小諾就覺得自己說得太冒失了，因為她發現李香蕓已經在用有些反感的眼神看著她。

林小諾只好訕訕地回到奔馳男面前，將小費輕輕放到桌上。“奔馳男”好像并不十分意外，他笑了笑，說：“小妹妹，難為你了，不過小費還是要給你的。”說著就起身走了。

此后，“奔馳男”在餃子館里出現過幾次，每次都點名要吃那種水餃，甚至不惜開出每斤100元的高價，但每次都遭到老板娘李香蕓的拒絕。林小諾一時有些弄不明白，這兩人到底較的哪門子勁。她更想不到的是，后來自己居然也卷了進來。

2.做臥底的服務員

服務員的工作雖然很累很枯燥，但好在只有中午和晚上才是工作時間，上午、下午，林小諾的時間還是很寬裕的，當然，她沒有時間和心情跟別人一樣或睡覺或逛街，而是抓緊時間去找工作。林小諾用自己的辛苦錢置辦了一身還算是體面的衣服，襯得她本來就苗條的身材越發玲瓏有致，在刻意打扮一番之后，與餃子館里那個土里土氣的服務員形象真是判若兩人。有相當多的人一下子就會被林小諾的形象所吸引，想請她做個文員或助理，但林小諾卻不急于去上班，她才不肯去那些默默無名的小公司。只有在大公司，她接觸到成功人士的機會才更多，改變命運的機會才更大。

也許是冥冥之中命運的安排吧，那天，林小諾到一家叫做鄭氏集團的大企業去應聘，在面試環節居然看到了“奔馳男”。“奔馳男”險些認不出這個在餃子館里端盤子的姑娘，喜出望外地說：“想不到你這個大學生居然能在小飯店里屈身伺候人，就沖你這一點，我的公司歡迎你。”

“奔馳男”叫羅宇軒，是鄭氏公司的總經理。不過，羅宇軒并未讓林小諾在鄭氏集團任職，而是悄悄把她安排在一個叫做思云公司的地方。羅宇軒說“思云”是“鄭氏”的子公司，是鄭氏集團產業鏈的一環，專門負責原料采購。“不過，原料采購向來是男人的差事，而且其中涉及的事情非常復雜，你年紀輕輕，不要急于進入角色。”羅宇軒說，他有個初步的考驗，或者說是任務，要交給林小諾。

林小諾立即擺出躍躍欲試的樣子：“羅總，我保證付出百分之二百的努力去完成。”羅宇軒笑了：“小林，瞧你緊張的那樣子。其實事情非常簡單，你只需要繼續回到小蕓餃子館，繼續做你的服務員即可，至于接下來的任務，在必要的時候我會讓你知道的。”

林小諾懵懵懂懂地點點頭，她真的想不明白，鄭氏公司作為一家紡織企業，和作為餐飲企業的小蕓餃子館，到底能產生什么樣的聯系？不過，想一想她可以在鄭氏公司和小蕓餃子館拿到雙份工資，也是個不錯的差事。

按照羅宇軒的交代，林小諾將找到工作的事情隱瞞了下來，繼續在小蕓餃子館里做服務員。其實按照她和老板娘李香蕓的約定，她是可以隨時結清工資走人的。

自然，林小諾并非在餃子館里做一個單純的服務員，而是領受了羅宇軒的任務的，而第一個任務就是，設法和李香蕓加深感情，進而換取她的信任，等到了關鍵時刻，羅宇軒會交給她新任務的。

林小諾覺得羅宇軒將成為她生命里的一個貴人，會在未來成為她進入上流社會的一個跳板，如今，好好給羅宇軒完成任務，則是她博取羅宇軒信任的最佳機會。于是，重回小蕓餃子館的林小諾干得格外賣力，李香蕓對她的吃苦耐勞很是感到欣慰，對她的好感與日俱增，加之林小諾嘴巴甜，說她很看好餃子館未來的前景，愿意在小蕓餃子館長期干下去，做李香蕓的左膀右臂，很快，她便和李香蕓到了無話不談的階段。

羅宇軒對林小諾的表現非常滿意，他很快交給林小諾一個任務。羅宇軒承諾，只要林小諾漂亮地完成任務，給她介紹一個“高富帥”是輕而易舉的事，一句話，包在他身上。

林小諾喜出望外。羅宇軒交給自己的任務并不神秘，只是設法讓李香蕓做一頓干白菜黃豆芽餡兒的水餃。林小諾雖然不明白羅宇軒為什么對這種水餃念念不忘，而李香蕓卻又非常抵觸，但她想當然地覺得，只要肯出大價錢，就是山珍海味、飛禽走獸也不在話下啊。

3.超淡定的女老板

一天晚上，忙完生意閉門吃飯的時候，林小諾趁著李香蕓高興，故作輕松地舊話重提：“香蕓姐，咱店里的水餃雖然多種多樣，但我還是沒福氣啊，至少有一樣東西我至今吃不到。”李香蕓問她想吃什么。林小諾便趁勢將羅宇軒的想法提了出來，當然，她委婉地說成是自己對那種水餃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李香蕓警覺地審視了林小諾一會兒，看得林小諾直心虛。最后，李香蕓嘆了口氣，幽幽地說：“小妹，你的好奇心未免太大了。你以為那是什么人間美味嗎？其實，那是一段我永遠都不想再回憶的過去。”

李香蕓說，十年前，她兩手空空來到這座城市，本想靠給人打工掙點錢，不想，一個無賴老板欠了她將近一年的工資，最后竟然在春節前卷款潛逃了。那時的她身無分文，又舉目無親，真到了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地步，但骨子里的倔強又使她不甘心就這樣兩手空空地回家，于是她硬著頭皮過起了叫花子一般的日子，靠在菜市場撿剩菜度日。為了多積攢一些吃的，她還把撿來的剩菜曬成干，那時她吃的最多的是干白菜。大年初一那天，別人吃的是香噴噴的肉餃子，而她，就用干白菜和撿來的黃豆芽做餡兒，包了一頓餃子……

李香蕓似乎在講自己一個人的經歷，好像這里面沒有羅宇軒什么事，那他為什么點名要吃這種水餃呢？想到這，林小諾故意用一副漫不經心的口氣問：“春節是團圓的日子，那頓餃子您是自己吃的，還是跟別人一起吃的？”李香蕓再次用審視的目光掃了林小諾一眼，淡淡地說：“當然……是我一個人。”想了想，又說：“那種原材料你讓我上哪兒找去？所以啊，現在你就是想吃也吃不到了。”然后，林小諾再說什么，她也不理會了。后來，林小諾有意提起此事，李香蕓干脆像沒聽見一樣。

林小諾見李香蕓把路堵死了，她靈機一動，跑到鄉下去尋找，竟然真的搜羅到了干白菜。接著她又買來黃豆芽，背著李香蕓，死纏爛磨地讓廚師做了幾十個干白菜嵌黃豆芽的餃子。然后，林小諾迫不及待地向羅宇軒報喜，說他可以在小蕓餃子館吃到自己心馳神往的那種水餃了。

羅宇軒大喜，他興沖沖地趕到飯店。可當林小諾將熱騰騰的水餃端來后，他只吃了一口，就遲疑地問：“這是你們老板娘親自做的嗎？”林小諾硬著頭皮說是。羅宇軒想了想，說：“也罷，都過去這么多年了，原汁原味的東西到哪里去找啊！”說完，只見他抹了抹嘴，來到了吧臺前面，一把握住了李香蕓的手：“小蕓，你終于肯原諒我了……”李香蕓像被電著了一樣，倏地抽回手，怒視著羅宇軒：“姓羅的，你放尊重點，胡說什么呢！”羅宇軒一時有些茫然，回頭看著林小諾。林小諾也傻眼了，磕磕巴巴地說：“蕓姐，我只想給店里多掙點錢，就自作主張做了那種水餃給這位羅先生……”

“什么？”李香蕓和羅宇軒幾乎同時叫起來。接著，羅宇軒瞪了林小諾一眼，紅著臉灰溜溜地走出了飯店。

李香蕓沉著臉將林小諾叫到一個僻靜的角落，直視著她，一字一句地說：“我不知道你是受了羅宇軒的指使，還是和他有什么其他關系，不過，我今天就把事情原原本本講給你聽，聽完你就可以走了。”李香蕓的神情很是決絕。接著，她便講起了關于她與羅宇軒的真實的過去。

4.不現實的豪門夢

李香蕓和羅宇軒都來自農村。那時她剛剛嫁給羅宇軒不久，兩人便懷著美好的夢想來這里打工，不想，他們在一個建筑工地辛辛苦苦干了一年，到頭來卻被老板拖欠工資，不僅到年底分文未給，老板還人間蒸發了！兩人走投無路，不得不靠在菜市場撿剩菜度日。“春節的時候，別人家都熱熱鬧鬧過年，我們卻連一頓年夜飯也吃不起，直到大年初一，我們才勉強吃了一頓用干白菜和黃豆芽包成的餃子——那是我這輩子都忘不了的一頓餃子啊，”說到這，李香蕓淚水漣漣，“那一天，我倆邊吃邊哭，發誓不混出個人樣來絕不回家。”

春節過后，夫妻倆開始謀劃出路。由于李香蕓廚藝不錯，他們便租用了一處臨街的民房，開始經營小吃鋪，并主打各類水餃，漸漸地打開了名氣，并有了一定的積蓄。然而，就在李香蕓雄心勃勃準備大干一場的時候，羅宇軒卻給了她當頭一擊。那一次，有個離異的女富豪鄭敏偶然去小吃鋪吃飯，羅宇軒由此與她結識，并開始了交往，不久，羅宇軒居然向李香蕓提出離婚！李香蕓見羅宇軒主意已決，只好忍痛答應了。如今，羅宇軒居然又想和李香蕓復婚，不知道這個男人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但李香蕓絕對不會再接納他了。

聽完李香蕓的講述，林小諾帶著一絲惆悵離開小蕓餃子館，從此她開始在羅宇軒的思云公司上班。

這天，思云公司突然闖進來一個滿臉橫肉的女人，身后還跟著幾個打手。面對這個母老虎，羅宇軒頓時失去了一貫的風流倜儻。那女人在公司里打砸一番，揚長而去，林小諾想要報警，卻被羅宇軒攔了下來。“羅總，您怎么能咽得下這口氣呢？”林小諾不解。羅宇軒嘆了口氣，說：“她是我老婆，這個公司是我背著她開的……”原來，大名鼎鼎的鄭氏集團，近年來經營情況每況愈下，已經到了資不抵債的境地，羅宇軒見勢不妙，想給自己找條退路，于是他創立了思云公司，悄悄介入鄭氏集團的原材料供應，給自己撈取外快。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鄭氏集團再怎么樣也不會沒有您吃的花的吧？”林小諾問。羅宇軒哼了一聲：“小姑娘，你太天真了，你以為給大戶人家做所謂的金龜婿，滋味就那么好嗎？人家不但跟我做了婚前財產公證，而且，我花每一筆錢都要老婆簽字核實的，所以，別看我表面風風光光，背地里還不是低聲下氣，過得連狗也不如。日子過得越不如意，我就越是想念我的前妻，想當初日子過得跟叫花子一樣，不也照樣挺過來了么？總比當富人家的一條狗強多了！我想要自立門戶，改變在鄭氏集團的附屬地位，我還想跟李香蕓一起打拼，一起創立一番大事業。別小看了她的餃子館，已經給她積攢下了百萬計的家產，可惜，天不助我，李香蕓的生意風生水起，不會吃我這棵回頭草了，鄭敏如今知道我有了外心，以后更不會給我好臉色看了。林小諾，你還是另謀出路吧。”

羅宇軒喊來會計，給林小諾結清了工資，林小諾剛走了幾步，羅宇軒在后面說話了：“對了，我答應給你找高富帥的事情，以后有了合適的機會再說吧……”

林小諾下意識地“哦”了一聲，心里卻想，什么高富帥，趁早見鬼去吧。

（責編/朱 近 插圖/陸小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