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導演

1.微電影

俗話說，人一老就變小。說的是人老了，跟小孩似的，想起來一出是一出。還真是，這天，拖兒帶口一家人在外地工作的趙龍就接到父親一個電話，父親第一次用命令的口氣告訴他，務必于這個星期天，帶上媳婦孩子回家一趟。

趙龍一聽就納悶了，平時父親連生病都怕麻煩他們，現(xiàn)在突然讓回去，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了。到底什么事情呢，父親也不說。好不容易到了星期天，趙龍一家心急火燎的大車換小車，就到家了。一踏進家門，父親見他們回來，先是驚喜，接著呵呵就笑：“終于回來了！好，好！”

趙龍焦急地問：“爸，到底啥事啊？”

父親說：“沒啥事，你們先吃飯，吃了飯再說。”

感情啥事沒有，趙龍一下子就火了，說：“我說爸啊爸，你知道這個星期天我推了幾個客戶，咱損失多少錢嗎？”

父親尷尬一笑說：“那怪爸沒考慮好，不過，你不知道，這次損失是為了讓你以后沒有更多損失呢！”見父親不明就里，趙龍也懶得多說，那就先吃了飯再說。趙龍生氣，可父親卻不生氣，見趙龍無可奈何的樣子，顛兒顛兒地做飯去了。

父親做了一大桌子菜，一家人其樂融融地吃了起來。飯桌上，父親問這問那，一會兒和兒子碰杯，一會兒逗孫子笑，忙得不亦樂乎。趙龍看父親那樣，更覺得父親今天有事，還沒等他問出來，父親就起身，從冰箱頂上竟然拿出來一個攝像機，神秘兮兮地說：“龍啊，我告訴你吧，剛才咱一家吃飯的場景我全錄下來了！”

趙龍一愣：“你錄這干啥？”

父親嘿嘿一笑：“干啥？告訴你吧，我現(xiàn)在是大導演，你們都是我的演員呢！”

看父親那驕傲的樣子，趙龍撇撇嘴，更疑惑了。父親保存了錄像，接著說：“其實是這么回事。咱區(qū)里要舉行一個家庭微電影比賽，我和幾個要好的老頭一尋思，我們都要參加呢！剛才為啥不告訴你們呢，就怕你們緊張，錄出來的效果不好。”

原來是這么回事，趙龍一聽，就笑了。父親以前沒啥愛好，老了老了，上網(wǎng)、跳舞，竟然還時尚起來，玩起微電影了呢。父親得意地說：“那是！這頓飯只是其中一個場景，下午你們得配合我拍攝啊，爭取拿個獎項！”

2.大導演

父親的劇本設計的還真挺是那么回事。下午，他讓孫子扮演小時候的趙龍，趙龍扮演年輕的自己，兒媳婦扮演妻子。一線貫穿，從趙龍小時候演起，父親送孩子上學啊，陪孩子玩耍啊，照顧生病的小趙龍啊，拍攝得緊鑼密鼓，好不熱鬧。

眼看拍攝接近尾聲，父親突然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趙龍一家人嚇了一跳，連忙奔過去，大聲地一邊叫一邊撥打急救電話。父親大汗淋漓，臉色煞白，在趙龍的臂彎里微微睜開眼睛，看著趙龍說：“龍啊，沒事，老毛病了，一會就好，不用擔心。不過，這些你得給我錄上啊，千萬得錄上！真實的事情比我編的劇本還好哩！”都這樣了，還不忘拍攝，趙龍看著父親點點頭，讓媳婦拿起DV幫他錄了起來。

救護車來了，趙龍和其他人七手八腳把父親送到醫(yī)院去了，趙龍媳婦按照父親的吩咐，一點不落地全真實記錄了下來。看來父親的病并不嚴重，醫(yī)生說可能有點累，打點點滴就沒事了，趙龍放下心來。病房里，趙龍守著父親，孫子依偎在床邊，父親看上去既安詳又滿足。

就在這時候，病房里忽然吵鬧起來。父親睜眼一看，原來，又送進來一個老頭，可奇怪的是，一個女孩也拿著DV正認認真真地對著那老頭一家人錄著呢。趙龍不禁想笑，看來，這老頭也參加了微電影大賽，這會兒也累倒了呢！

果然不出所料，老頭打上點滴不大一會兒，父親就掙扎著坐起來，勾著脖子仔細一看對面那老頭，忽然抬高聲音說：“嘿，老孫頭，不帶你這么玩兒的，你咋也跟著湊熱鬧！”

對面老孫頭一聽，也用力探起身子，愣了一下說：“老趙頭啊，怎么叫湊熱鬧啊，我這不是暈倒了嘛！”父親一聽，嚷嚷說：“你暈倒，也在我后面啊，咱這電影都出現(xiàn)這樣的情節(jié)，說好聽叫撞衫了嘛，說不好聽，你不是抄襲嘛！”

老孫頭一聽，不樂意了：“啥抄襲？你拍你的，我拍我的，誰獲獎是誰的，少啰嗦。突發(fā)事件，興你暈倒，就不興我生病啊！”

趙龍一聽，和對面那姑娘一對視，噗嗤一聲都笑了：“好了，好了嘛，爸，各拍各的，不算抄襲嘛，你們就別吵了！”

這樣一說，兩人賭氣似的，倒頭躺在床上不說話了。

轉(zhuǎn)眼到了夜里，父親讓孫子和兒媳婦回家，留下趙龍一個人。趙龍實在熬不住，看看父親沒事，便到外面溜達，剛好碰上老孫頭的女兒，兩人便聊起了兩個父親的事兒。

正聊著，忽然聽見病房里吃吃的笑聲。側(cè)耳細聽，只聽老孫頭說：“老趙，咋樣，你今天沒露出啥破綻吧？”

趙龍父親說：“憑咱這演技，嘿！我就還擔心你呢！”

老孫頭說：“又小瞧人了不是！哎呀，今天錄得太成功了，咱倆資深老演員也超常發(fā)揮了呢！明天就出院，讓孩子們該工作工作去，唉，別折騰孩子們了。”

說完，病房里沉默了。

原來，這倆老頭演戲玩兒呢！趙龍瞅了一眼老孫頭的女兒，兩人大眼瞪小眼，愣在那里。

3.都獲獎

為了演個微電影，父親居然裝病，趙龍感到這老人又可笑又可愛，他也沒有揭穿他。等第二天，父親的微電影殺青，趙龍便領著妻兒，急匆匆離開了。

起初，趙龍隔三差五還問問父親電影的事兒，時間長了也沒了下文，趙龍便把這事給拋到了腦后。過了一段時間，趙龍業(yè)務上需要開個證明，得回家里去。趙龍也沒來得及通知父親，便匆匆地回家了，等他趕到家，已經(jīng)晚上十點多了。

想必父親已經(jīng)睡了，趙龍不想驚動他，便取了鑰匙悄悄地開了門，躡手躡腳地進了屋。經(jīng)過父親的房間，趙龍發(fā)現(xiàn)門開了個縫，里面竟然有說話聲，是父親和老孫頭的聲音，還夾雜著電視播放的聲音。只聽見老孫頭說：“你家的你都看了多少遍了？不膩？來看看我的。”

父親說：“不看。看我的，你自己不清楚膩不膩？”說完，兩人忽然沉默了。

許久，老孫頭感嘆似的說：“是啊，哪里會膩啊！兒女們的事兒咋也看不膩啊，只是，孩子們忙，天天想他們啊，又怕打擾他們工作，唉！”

父親苦笑一聲：“咱這不是天天都看到了嘛。還好，咱倆合計出這么個辦法，晚上孤獨的時候，播一遍，好像兒子就在身邊似的。你看，咱年輕時候孩子坐在脖子上，還有咱生病的時候，你看孩子們守在床頭，真好啊！”

趙龍聽見，倆老頭說著說著竟然吸溜了鼻涕。

趙龍突然間愣在那里，鼻子酸了。原來，根本就沒有什么家庭微電影大賽，一切都是孤獨的老人想出來的花招。想想自己，有多長時間沒回來看看父親，多長時間沒陪父親說說話了啊。在忙的借口中，自己早已經(jīng)把父親遺忘在角落里了啊。從門縫里，看著兩位落寞的老人，還有電視上播放的根本沒有剪輯的凌亂不堪的那次拍攝的鏡頭，趙龍的淚水終于止不住流了下來。

（責編/鄧亦敏 插圖/安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