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越南新娘之后,中國出現了越來越多的柬埔寨新娘。記者探訪了一個有較多柬埔寨新娘居住的河北山村及其周邊地區,了解了她們在中國的真實生活狀況。
王嘉和徐賀分別帶著自己的柬埔寨新娘回到本村時,這里還是綠陰遍地的涼爽夏日。當時,他們輾轉北京、上海、石家莊三地,才終于完成了自己的婚姻大事。現在,大半年過去了,最初的新鮮都已化為尋常夫妻的柴米油鹽。兩家人對婚姻基本滿意,但一些難以回避的新問題也在逐漸滋生。
交流就是“瞎比畫”
王嘉頭一次見到自己未來的新娘,是在上海浦東機場。二人通過網上相親認識,互傳照片后,都相中了對方。后來,他喚她“娜”。
近一年多來,在王嘉家附近的幾個鄉級行政區,陸續迎來30多位柬埔寨新娘。這些新娘的身高多為1.6米左右,年齡從22歲到40歲不等,其中以二十三四歲者居多。
徐賀家離王嘉家不遠,他給自己的妻子起名叫“泰”。由于聽不懂柬埔寨語,他和王嘉一樣,只能通過諧音給自己的新娘取名。
王嘉和徐賀是為數不多的務農男青年。兩人的兄弟姐妹都在城里工作或打工,他們則守在家中,照顧父母。
徐賀的父母第一次見到兒媳時,心里直打鼓:“這么瘦,身體會好嗎?”但畢竟兒子總算成了家,徐賀的父母還是滿臉笑容,喜迎這位遠道而來的黑瘦兒媳。果然,泰的身體并不好。“有時候頭疼,有時候鬧肚子疼,她說什么我們也聽不懂,她就疼得叫。”徐母說。怕在村里治不好,徐賀的父母專門帶著泰到城里醫院看病。同時,他們盡量尊重泰的生活習慣。徐賀家保留著農村一日兩餐的習慣,冬天多吃白菜、土豆和面食。來自柬埔寨的泰很不適應。于是,徐賀家決定“各吃各的”。
“只要她好好在家呆著,想干什么就讓她干什么。”在徐母看來,23歲的泰遠嫁他鄉,“沒有家人在身邊照顧她,咱們就得把這孩子當親閨女看。”
王嘉的妻子娜現在已經會說一些簡單的中文,比如“沒有”、“不”等,發音帶著當地的方言味兒。有人問王嘉“和媳婦怎么交流”,王嘉的回答總是:“瞎比畫!”
比娶越南新娘更容易
幾年前,越南新娘涌入中國,婚介機構成為主要推動力。而如今,隨著柬埔寨新娘嫁到中國來,雖然仍有婚介機構違法運作的個案發生,但這一女性群體自身卻已經有了更多的自主性。她們有的通過網上互傳照片相親,有的主動提出要直接到男方家里見面,有的還因此在來中國前專門學習漢語。
柬埔寨新娘一般持旅游簽證入境,在完成婚前體檢等一系列法定程序后,到省民政廳涉外婚姻登記處辦理結婚證。之后,到所在市公安局出入境管理機關辦理1年的居留許可證。
在越南,完成一樁中越兩國的跨國婚姻,不僅需要男女雙方的單身證明,而且男方還要親自赴越南辦理手續。比起越南,柬埔寨女性辦理跨國婚姻的手續更加簡單——只需要女方的單身證明,并且不需要男方赴柬接受詢問。
隨著越南外嫁新娘現象可能在越南產生的社會問題,近兩年來,越南政府對本國女性外嫁他國采取了更嚴格的審核制度。而柬埔寨相對簡單的手續,使柬埔寨新娘成了新的“香餑餑”。
“她沒有物質上的硬性條件,只是會抱怨氣候、環境沒她家那邊好。”王嘉說。
“水土不服”的異國新娘
一天夜晚,泰在屋里洗完頭發,準備推門出去。公婆和丈夫急忙用手比畫著制止:“大冬天的,外面冷,等頭發干了戴著帽子再出去。”不知是因為聽不懂,還是覺得沒必要,泰不顧阻攔,跑了出去。次日醒來,她指著自己的頭部,顯出難受的表情,接著就感冒了。“我們趕緊去找來醫生,給她開了藥。她老家那邊兒沒這么冷,不知道這里的冬天受涼容易感冒。”徐母說。
泰剛過門時,又黑又瘦。嫁到中國后,她不用工作,整天在家。徐賀說,只要泰想吃什么,并且他們能看懂或聽懂的,都盡量滿足。
半年下來,泰身材圓潤了不少,比起剛入境時,漂亮很多。但泰的漢語水平依然尚在入門階段,社交活動也僅限于同村另外幾位柬埔寨新娘。在柬埔寨的娘家,泰與其中一位柬埔寨新娘家離得不遠,便經常走動起來。
即使謹慎地相互尊重著,因為語言的不通和“不知根知底”,還是讓徐母偶爾心生猜疑:“咱們都不知道她家在柬埔寨的什么地方。問她,她也聽不懂。徐賀說她身上有傷疤,也不知道之前是怎么弄的。而且她們幾個柬埔寨媳婦總湊在一起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在說什么。不會是想走吧?”
與泰相比,王嘉的妻子娜性格溫和許多。如今,她已有身孕。有時,在家無事,她會畫些簡筆畫。然而,語言的不通還是會給她的新家庭帶來一些溝通上的小麻煩。
“比如,她聽不懂我們要找什么、做什么,我們也沒辦法讓她明白。只能互相慢慢適應了。”王母笑言。
相處一段時間后,最初“勤勞、忠誠、實惠”的印象逐漸改變。到頭來,還是“各人有各人的脾性”。在徐母看來,自己的兒媳泰可比王嘉媳婦娜的脾氣倔多了。
飄高的“后續成本”
2013年冬天,為了讓兒媳平安過冬,徐母特意進城,給泰買了條新棉褲。而她自己的棉褲已經穿了好幾年。“就怕她凍著,擔心她在這兒過得不好。”徐母說。
然而,畢竟經濟條件有限。泰常吃肉和綠色蔬菜的習慣,還是讓徐賀家負擔起來有些吃力。尤其進入冬天后,新鮮蔬菜的價錢又有所上漲。
除去吃穿成本要比本地媳婦高出一截,國際長途電話費也是一項重要開支。徐父說:“你得讓人家隔三差五給家里打個電話吧,這費用也挺高。”
但只要泰能踏踏實實呆在家里,再“添枚新丁”,徐賀的父母還是表示愿意承擔這樣的成本。
“回頭人家要走,咱也不能留啊。”徐母說。話音未落,一直在旁靜靜聽著的徐賀走進廚房。他掀開鍋蓋,想看看泰的肉干做得如何。泰默契地挪到一旁,微笑著坐在了小板凳上。
對于娶了柬埔寨媳婦的男方而言,最怕的就是“新娘落跑”,最后落得人財兩空。
5年之困
馬年盛夏,王嘉和娜將會迎來他們的第一個孩子。這個混血嬰兒的國籍將是中國,戶口也將上在王嘉家。然而,娜在生產時的住院及其他相關費用,只能全部自費承擔。因為作為外籍“暫住人口”,她無法申請或擁有包括生育保險在內的各類保險。
像泰和娜一樣,遠嫁中國丈夫的外籍新娘,在結婚滿5年后,方可申請永久性居留,繼而申請加入中國國籍。
柬埔寨新娘們普遍沒有取得工作許可或工作類居留證件,同時,她們的去留也是自由的。附近村莊曾出現過柬埔寨新娘悔婚的情況,男方只能選擇離婚。柬埔寨新娘的適應期過后,如今留下的,幾乎都是自愿嫁來的。
王嘉聽說,前段時間,鄰村一位柬埔寨新娘的表姐過來,伺候完表妹的月子后,作出留在這里的決定。隨后,這位表姐嫁給了隔壁村一位年長她七八歲的男村民。
王嘉和徐賀對自己的外籍妻子呵護有加。然而對于未來,他們依然有許多未知。“孩子和媳婦以后能不能都順利上戶口和保險?”類似的問題,還將在這片靠山的鄉村中此起彼伏。
目前,在公開的現有報道中,只有江西省明確公布過對本省柬埔寨新娘的統計數據。2013年,江西省有柬埔寨新娘1200名。而2012年,僅為80多人。
懷有身孕的娜已經決意留下,偶爾也會因想家而落淚。她的祖國柬埔寨,是世界最不發達的國家之一。在那里,還有不少想嫁到中國的年輕女性。
(王嘉、徐賀夫婦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