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手機號碼
是我和母親之間的橋梁
每天,至少往返一次
母親不會撥打手機
她說:“我是管接不管送”
如今,母親連接聽手機的力氣
都沒有了,更
送不出陽光一樣的聲音了
15231471832
15231471832
眼看著這一串號碼
就要消失了
我的眼前一片模糊
地球,也仿佛失去了平衡
從此,我會把這個號碼刻在心上
它是我此生的熱線
即便盲音,即便斷線或無人接聽
它依然連著我血脈的母親
這首詩在《詩刊》8月號上半月刊發表后,引起了一些讀者的共鳴,是我沒有想到的。
15231471832,同時也成了一些讀者和母親之間的橋梁,接二連三的電話從全國各地打到我老家的熱炕上,問候和祝福病重的母親。當一直陪在母親身邊的二姐把這些“莫名其妙”的情況告訴我,我心生感動。詩友們真誠的舉動,在人情缺失的當下,是多么的彌足珍貴。因為“莫名其妙”,二姐未能把那些問候電話一一記下,讓我無法分頭致謝,很是遺憾。
15231471832,是不是真有這么一個手機號碼?青海讀者鄧玲玲就是懷著這樣的疑問把電話打到我家里的,他在通過二姐問候了母親后,又打聽到我的手機號,在打工的工地上和我聊起對這首詩的深切感受。其實我寫的時候并沒有想那么多,我只是有感而發,自言自語,是生命微微的顫動和對母親的一往深情。
我的母親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山村婦女,她不識字,但她善良、真誠、聰慧、淳樸、勤勞。她有一雙像粽子一樣的小腳,可她卻用這雙神奇的小腳,踏過坎坎坷坷的人生,把我們兄弟姐妹7個,一個個養大成人。如今,她老了,我和大哥還有三個姐姐,都不在她的身邊,平日里只能通過15231471832這個手機,和她保持著聯系。今年春節過后,86歲的她突然發病,經查,是肺癌晚期,當我看過醫生的診斷書后,心如刀割,淚如雨下。在心情像壓著一座山的無眠的夜晚,我寫了組詩《病重的母親》。《15231471832》只是組詩中的一首,也許是這首詩的題目是一個明碼,所以讀者們才要破解這首詩背后的密碼。與其說“玲玲們”是被它感動,我想不如說是被其感染,借助這一個觸點,讓愛心蘇醒,讓靈魂再一次分娩,讓人性的光芒又一次閃爍。
是因為我寫的詩好嗎?顯然不是。我的詩是寫人生的,是寫我最親近的人并為最親近的人而寫,所以才產生了血濃于水的力量。我一向不懂得靠技術支撐創作,只知道笨拙地表達本真的日常體驗。在此,我忽然想到,我的詩集《母親》在2008年出版后,接連再版5次,發行了12萬冊。在那部詩集里,我真實記錄了母親的一言一行,把原生態的母親呈現在讀者面前,于是我的母親,成了一個質樸真摯的母親形象,也進而成了天下人的母親,所以才受到人們喜愛。看來,詩人有感而發,確實是詩歌最重要的精神命脈,進一步說,對詩人是“交心”的藝術,對讀者是“知心”的藝術。
“你側身躺在溫暖的土炕上/已失去了精氣神的眼角/有一星兒淚花在閃動/像幼小無助的嬰兒/也像退隱的晨星。”如今,病重的母親,真的像幼小無助的嬰兒,眼角常常閃著淚花。有一天,屋里只剩下我們娘倆的時候,我問母親:“您還有啥遺憾的事嗎?”
“我有,現在有吃有喝有錢花,我沒有活夠呢!”母親用顫微微的聲音說。她在深情地望著我的剎那,用手摸了摸身邊的旱煙袋:“我若能再抽上兩年的旱煙,就知足了。”她停頓了一下又滿懷希望地說:“老四,你肯定有辦法,你讓你爸就多活了8年……”她的話雖然聲音不大,可在我聽來卻是一聲炸雷,震得五臟六腑翻江倒海,我實在忍不住了,抓過她干樹枝一樣的雙手,失聲痛哭……
此刻,母親也緊緊地抓住我的手,我仿佛成了她心中的救世主。可母親并不完全知道,我已給她弄到了世界上醫治肺癌最好的藥,給她用上了麝香、人血白蛋白、極品蟲草含片。母親啊,兒子更想把您挽留,更想讓您長生不老。當天晚上,無法入睡的我,一口氣寫完送給母親遠行的歌:“眼看您像夕陽落下山頭/我的心刀割一樣難受/啊,媽媽,啊,媽媽/我知道您不愿意離開家/眼角的淚悄悄流下/媽媽呀,媽媽/我知道您沒有活夠/您說過好日子還在后頭/媽媽呀,媽媽/您可知道我多想把你挽留/像青山一樣不老,像松柏一樣長壽/媽媽呀,媽媽呀/就算送您去遠游/可到時候您就回來呀 /您會看到暖暖的炊煙向您招手/家門口您常坐的石頭/也把您守候。”
這首詞被作曲家周振杰用了一夜的時間譜成曲,請青年歌手高鵬演唱,很多人聽了,淚水漣漣。
正當我寫作這篇文章的時候,我的手機響了,我愣了一下,沒有馬上去接,我突然想到,母親的手機,在不久的日子將再也無人接聽。我的心如絞似焚。
“15231471832,15231471832/這個號碼永遠刻在我的心上/它是我此生的熱線啊/即使是盲音/即便是斷線或無人接聽/她依然連著我血脈的母親!”是詩,更是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