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言的真相

林語堂說，人生在世，還不是有時笑笑人家，有時給人家笑笑。這話說得極好，因為道出了生活的真相。

不過，人的促狹之處是，常常喜歡笑話別人，卻不愿被別人看了笑話。喜歡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然后看別人被大尺度地撕扯開。這種促狹，更平添了幾分陰暗。

這樣的人，當被別人笑話的時候，臉上會越發掛不住。因為，在他們看來，自己心底有多陰暗，別人就會有多陰暗。

一個村莊的土地廟里供奉著土地公和土地婆的神像，門左右有這樣一副對聯，讓人過目難忘，上聯是：這一街許多笑話，下聯是：我二老從不作聲。

我們看到了做人的最高境界。

從前，有一個窮人，頭頂有銅錢大小的一塊地方始終不長頭發。他走在大街上什么也不看，只注意別人的腦袋。萬千的人群中，倘若能看到某個人的頭頂上也有銅錢大小的地方遮掩不住，閃著寒光，他便會感到興奮和快樂。

大街上有好多的窮人，來來往往的，他一個也看不見。

有人說，你人生失敗的地方是貧窮，而不是你腦袋上的那點瑕疵，可你的眼里為什么只關心腦袋上的事情呢？他說，這個世界窮人那么多，不少我一個，然而我在別人的頭上得到的卻是一種平衡，因為這么倒霉的人不止我一個。

人生好多幸福感其實是滿足感，不是得到了，而是平衡了。盡管這種幸福感有時看起來是那么齷齪和難以見人。

佛曰：放下即是解脫。把一個人從生活的泥淖中拉出來，給你的，不是手，是智慧。深邃之處是，手拉上來的是身體，智慧拉上來的是靈魂。

一個人的修行，最終打通的是智慧的經絡。讓智慧在生活每一個黯然神傷的地方點燈。燈光不大，它給你的，不是要徹照千里萬里，而是在最艱難的時候，在命運的巨大折磨里，照到落腳的地方。

智慧，成了人行走于世界的最后的拐杖。智慧的尷尬之處是，永遠跟不上心靈的需要。這是因為，智慧的邊際總是難以抵達人類欲望的邊際。

倒騰箱子，翻出了許多年前去杭州游覽時的照片。

那時候，還是個小伙子。然而，最讓自己唏噓的不是年齡，而是那一年的頭發。那么濃密，那么茂盛，盡管散亂著，但意氣風發的樣子，擋也擋不住。

現在想起來，那時對頭發還頗有幾分厭惡呢，總覺得自己的不如別人的黑亮，也不如別人的順溜。現在不這么想了，原因是這幾年頭發日漸稀疏，像誰家的草垛，被時光的風一綹一綹地揪，一年空似一年了。

也許，人生每個時刻都有不如意的感受吧。總覺得自己不是最幸運，總覺得自己所得的不如別人。但，總有一天，你會看好這一切的。問題是，當你想要滿心喜歡的時候，已經回不去了。

有些覺悟，要趁早！

選自自《八小時以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