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的那個人

1.醫頭疼醫出心病

董旭從去年開始就無緣無故頭疼，為了治他的頭疼病，看了好多醫生花了一大把錢，愣是不見效果。

清明回家給爹上墳時，妻子把董旭頭疼的事告訴了董旭的娘，娘聽了很著急，說病了就要治，醫院治不了，咱就找“神”，找個算卦的試試。

妻子聽娘這么一說便來了興致，非要纏著董旭去找個江湖術士卜一卦。董旭苦笑一聲：“你好歹也是個理工碩士，唯物主義白學了？算命的有哪個不是騙人的？”

但是他拗不過妻子，只好勉強應了下來。不過董旭再三聲明——算算可以，但不能全聽算命的胡言亂語，更不能因此留下心病。

清明假期結束，兩口子回南方上班前，妻子再三叮囑董旭他娘，一定要物色個算得準的算命先生。

過了三五個月，南方的單位派董旭到北方老家一帶洽談業務，妻子認為這是個絕好的機會，“治病”的事不能拖，就威逼利誘他給娘打了電話，娘猶豫了一下，結結巴巴地說：“咱們老街坊張瞎子能通神，就是開按摩店的，找他吧……”

張瞎子除了按摩還會算命？董旭還是第一次聽說。董旭辦完了業務，回家看了娘后，就直奔張瞎子的按摩店。

張瞎子問：“按摩？”董旭說：“算命。”

張瞎子笑了笑，問董旭姓名、戶籍所在地，還問董旭所算何事。

董旭一一答完后暗自發起了笑，張瞎子肯定是半路出家的，這哪是算命，分明是查戶口，太菜鳥了！董旭懷疑張瞎子根本就不會算命。

不過，董旭也就是想應付一下，并不打算真正算命。所以，董旭發了幾聲笑，就任由張瞎子胡言亂語起來。張瞎子的話確實不能信，因為十有八九都是錯的。比如說，董旭的房子前面是大馬路，后面是大山，張瞎子卻說董旭房子前面是條河；董旭房子的前后都是參天大樹，張瞎子卻說房子前面不應該光禿禿的，應該栽種一棵小棗樹……

董旭越聽感覺越離譜，禁不住大笑起來。然后，扔給張瞎子十塊錢，準備要起身離開。

張瞎子忽然露出緊張的神情，沒有伸手接錢，而是一邊擦汗一邊抓頭，好像在思考什么一樣，然后，突然說：“等等，你臉上有七顆黑痣，形同北斗七星，是北斗星就應該留在北方……”

董旭的臉上的確長著七顆明顯的黑痣，這七顆黑痣是娘發現的，除了娘之外，任何人都沒跟他提起過，包括他的妻子。

聽了這句話，董旭愣了一下。

張瞎子繼續說：“你命中犯南，而且你還做了對不起人的事，如果你要執意留在南方，怕是……”

“怕是怎的？”董旭莫名地緊張起來。

張瞎子沉思了一會兒，說：“怕是……你們一家將不會太平！”

董旭猛地站了起來，用力推了張瞎子一把，要不是張瞎子坐在沙發上，準會被推得人仰馬翻的。董旭聲音變大了：“這不是咒人嗎？騙人就騙了，何必給人添堵呢！要不是看你老，不是照顧街坊感情，我決不饒你……”

真的讓董旭說準了，這一卦本來就不該算，這下可好，頭疼沒治好，反而添了心病。

2.妻子的猜忌

回南方去的路上，妻子盯著董旭的臉不住地瞧來看去，還果真瞧出了如同北斗星的七顆黑痣。妻子越來越相信張瞎子的話了。

她就開始一句一句琢磨張瞎子說過的話。琢磨來琢磨去就琢磨到了最后那句上——你做過對不起人的事，如果你要執意留在南方，一家人都不會太平……

妻子心里不安起來，逼問董旭做過什么對不起人的事，對不起誰了？見妻子這么發問，董旭把臉一繃，告訴妻子別聽張瞎子的胡言亂語。

怎么會是胡言亂語呢！張瞎子在妻子眼中，現在就是一個十足的活神仙，董旭臉上的北斗七星都被人算出來了，對不起人的事當然存在了。

董旭不回答，妻子就開始懷疑董旭對不起的人是自己。

有一天，董旭跟女同事打了聲招呼，妻子便開始喋喋不休地審問。

董旭被惹毛了：“這么多年來，我一直本本分分工作，安安心心過日子，從沒做過對不起人的事。至于外遇，我敢對著閻王爺發誓，我絕對清白！”

“既然你是清白的，那我們就馬上回北方去，張瞎子說你是北斗星轉世，你就應該一輩子呆在北方……”

“我不回去，我大學在這里讀的，事業也是在這里開始的，還有，我們倆也是在這里認識的……這里有我的一切，我不能走……”

董旭越是不肯離開，妻子越懷疑他不清白，為了讓他跟這里的一切做個了斷，讓他鐵了心回北方，妻子居然以離婚威脅：“你不走，我一個人走，我不想死在這里……大不了我們離了！”

罷！罷！罷！總不能為了事業不要老婆了吧！沒想到事情居然到了這個地步，董旭恨不得腋下生翅，飛到老家找張瞎子拼命。張瞎子的一句話讓他把苦心經營的事業和人脈關系全斷送了。

董旭賣了房子、賣了新買的家具、辭掉了讓人羨慕的工作，帶妻子往老家去。

剛下飛機，就聽到了一條鋪天蓋地的新聞——南方地震泥石流特大災害。董旭的住處，正好是重災區。

董旭的頭皮一陣熱辣辣的癢，頭居然不疼了。他打開手機后，正要給娘打電話時，娘的電話先打了進來。娘聽到董旭報平安的聲音，哭了。

董旭忽然發現張瞎子真是不簡單，真是賽神仙啊！

3.對不起的那個人

回家看了娘后，董旭打算跟妻子一塊去謝謝張瞎子，可是不知為什么，娘堅決不讓他倆去。

那天，董旭和妻子還是背著娘去了張瞎子家。

董旭叩開了門，問：“張神仙在嗎？”

張瞎子接過腔：“這里只有張瞎子，沒有張神仙，你找誰？”

董旭問：“您不是算卦的活神仙張瞎子嗎？”

“我是張瞎子不假，但并不是所有瞎子都算命。我不算卦，我是按摩的……”

“可您的確給我算過一卦，您還說我是北斗星轉世……”

“我想起來了，噢，是董旭啊！你真的聽我的話，回來了？不走了？”

董旭的妻子忙問：“張伯伯，您說過，董旭做過對不起人的事，到底是什么事啊？對不起誰啊？”

在兩口子的再三追問下，張瞎子說了下面的話：

“我真的不會算卦，你得了頭疼治不好，你媽猜想你這不是病，是壓力大，生活壓力、工作壓力，她開導過你但是你不聽。那天她找我為她按摩頸椎時，說想讓我幫忙開導開導你。可憐天下父母心啊！你娘得了風濕病，渾身疼痛，她不拿著當回事，卻關心你的頭疼。所以，我就跟她說，想辦法讓你回來守候她！兒行千里母擔憂啊！他也想讓你們回來。……為了能讓你回來，我就對你們說了‘不回來全家都會不太平’的胡話，沒想到卻陰差陽錯，救了你兩口子的性命。”

張瞎子喝了口水：“至于你老婆問我，你對不起誰？我覺得你確實有對不起的人。養兒為防老，兒子長大了，卻飛走了，把空蕩蕩的房子留給了老人，這不是對不起你娘嗎？你成日忙著自己的事業，什么時候想過你娘？一年頂多回兩次家，回家來只是‘補補覺’，連話都很少跟你娘說。你爹去得早，你娘孤苦伶仃過了大半輩子，她不愿意跟你住，是怕你知道了她的病情而分心啊！……你娘和我年紀相仿，我都快抱上重孫子了，你娘連孫子都沒抱上，她不止一次對我說，她想抱孫子了，但從來不敢跟你說。董旭啊！你努力打拼事業這沒什么錯，但為了事業不管娘就大錯特錯了！……”

董旭兩口子耐心地聽著，張瞎子說的每一個字都像刀子一般刺向他們的心臟。他們一直沒說一句話，只是默默地擦著淚。

從張瞎子家出來后，董旭就上藥店給娘買了一大堆藥物。進門就對娘說：“娘，我決定不走了，打算在咱們老家發展。”

娘高興地嗯了兩聲，看到董旭提著的一大包藥，吞吞吐吐地問：“你們倆剛才去哪里了？找張瞎子了？不是不讓你們去嘛！”

董旭說：“嗯，我們找張瞎子了！”

娘的臉一紅，問：“張瞎子說什么了嗎？”

董旭笑了笑：“娘，張瞎子又給我們算了一卦，說您明年一定會抱上一個大胖孫子。”

娘和妻子一塊笑了。

（責編/方紅艷 插圖/謝 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