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判地看教育批判

王開杰，1998年于哈爾濱師范學校畢業，開始了教育生涯；2007年，代表黑龍江省參加全國賽課，站上了小學數學課堂教學的最高舞臺；2010年《黑龍江教育》第6期將其教學風格“精深智慧 魅力數學”作為重點選題報道，其后，時有教學心得發表。2014年，成為“哈爾濱市首批未來教育家培養工程”的培養對象。

江蘇學習五日。一行中，聆聽了4位專家的講座，有關學習感受的關鍵詞很多，最想表達的一個卻是“教育批判”。

亦如專家講座中描述的“江蘇人杰地靈，老師們自身就帶有卓然成家的勇氣和追求。‘濕’孕育了江蘇教育家的執著與厚重；‘水’滋養了江蘇教育家的靈動與豐盈；‘蘇’生成了江蘇教育家的精致”。年過七旬的國家督學成尚榮老先生侃侃而談的《教學風格特質及其形成》，矍鑠的風骨儼然就是教育家風格的以身示范；南京師范大學楊啟亮教授深邃、樸實的《課程改革與教學》，娓娓道來的是對課程與教學的高屋建瓴與本質思考，呈現的又是別樣的蘇派教育風貌。

然而讓我最想表達的一個詞卻是“教育批判”。

這源于嚴華銀老師的《我們究竟應該如何“育德”》，王一軍老師的《江蘇人民教育家培養工程啟示》。看似無奇的教育選題，闡述的觀點與個性化的解讀卻帶給聽者（我）巨大的沖擊，完全打破了我內心原有的教育寧靜與平和。用“教育批判”這樣的詞來描述兩位專家所闡述的對于我國教育發展和課程改革的諸多批評觀點，已然是我選擇的較為溫和的詞語了。

何為“批判”？《現代漢語辭典》對“批判”的定義：①“對錯誤思想言論或行為做系統分析，以給予駁斥和否定。也指批評。” ②“分析判別，評論好壞。”如果追溯到最早，“批判”一詞來源于德語詞Kritik（英語：criticism）。批判是揚棄和理解、超越（否定）和熔鑄（保留），“徹底的檢討、反省”，“獨立于所有經驗去追求一切知識的一般理性能力的批判”。它主張一切事物都必須接受理性的審查。其本意包含有分析、探討、評價、判斷等多方面內容，批判可以偏于肯定性的，也可以偏于否定性的，或兩者兼有；否定性的也可引申為批評、譴責的意思。

如上面所說，兩位專家的教育批判是完全否定性的尖銳見解。它帶給我巨大的沖擊，完全打破了我內心原有的教育寧靜與平和。這也就有了交流論壇（課程改革與創新的實踐論壇）中我與專家如下一番對話：

王開杰（我）：兩位專家好！在南京這兩天的學習中收獲很大，讓我印象很深的是昨天嚴華銀老師和今天王一軍老師，兩位專家對于我國教育發展現狀以及課程改革的批判性思考很深刻！見解很獨到！但看待問題我一直堅持這樣的觀點，那就是我們既不能妄自菲薄，也不能夜郎自大。我們在看到其問題與不足時，也應該努力發現其積極的價值。

所以，我想請教一下兩位專家。在我們批判教育發展與課程改革中的問題（求變）的時候，您們覺得我國的教育又有哪些理念、做法是需要我們堅持與發揚（不變）的呢？

王一軍（專家）：近現代的中國教育中沒有什么值得堅持和好借鑒的！反倒有些我們應該堅持的是從古至今一直都不應該丟掉的傳統。第一點就是，堅持從“人”的角度出發，突出人格的提升。 第二就是中國傳統教育中，中國文化的東西不能丟（國學），要牢牢扎根中國文化。

劉明遠（專家）：回首我們的國家進步與發展還是有很多東西需要我們來堅持的，如改革開放30年來的改革精神、開放意識、國際視野、信息技術的重視。

王一軍（專家）：補充一點，還有就應該是尊師重教的傳統。我們改革的步伐太快，好的東西丟得太多了。

個人感覺兩位專家有些答非所問，沒有切中我提問的要害。如果對于教育發展太過理性思考，建議性也就不強。當然也可能是我們之間交流不夠深入，一時難以展開等其他原因造成的。但我認為，我們的教育在追求變化、強調發展的時候，還應該找到我們自身更多的優勢與傳統，堅持不懈、發揚光大，這才是長遠發展的根本。所以我更愿意“批判”地來看專家們的教育批判。這里的“批判”是肯定性與否定性兩者兼而有之的批判。這里的“批判”更被賦予了啟蒙、喚醒、自由、解放的意義。其實“批判”作為哲學領域中的名詞，早有學者提出“教育即批判”的觀點。教育即批判，指通過對人的啟蒙、喚醒，克服人的異化，使人自由全面發展，最終實現人的解放。當然這一哲學命題，我很難解釋清楚，這里也并非我想要表達的重點，就不展開。

以下，就摘錄江蘇之行聆聽到的專家們的部分教育批判觀點，“批判”地談談自己的實踐體會與個性思考。只是一孔之見，可能斷章取義，亦會牽強附會，一切皆源于表達教育爭鳴的愿望。

【摘錄一】王一軍（答我國教育發展中須要堅持與發揚的理念和做法）

近現代的中國教育中沒有什么值得堅持和好借鑒的！反倒有些我們應該堅持的是從古至今一直都不應該丟掉的。第一點就是，堅持從“人”的角度出發，突出人格的提升； 第二就是中國傳統教育中，中國的文化的東西不能丟（國學），要牢牢扎根中國文化。補充一點，還有就應該是尊師重教的傳統。我們改革的步伐太快，好的東西丟的太多了。

【我的思考】

對于“我國教育發展中到底有沒有更多須要堅持與發揚的理念與做法”的這個問題。我們姑且將眼光放得近一些，將學科放得窄一些，僅從“十多年來數學課程改革中的學生‘雙基（數學基礎知識、基本技能）’培養”這個問題來入手。

作為一個課改的親歷者、實踐者，我們清楚地知道：“雙基”教育扎實，一直被認為是我們國家引以為豪的優秀教育傳統。課改10年間，因課程內容的更換、教學方式的改革，引發了不少學者對弱化“雙基”的擔憂。以至于很多中小學還沒搞清怎么去落實新的“三維”目標和自主、合作、探究的教學方式，抨擊“改革過頭”的聲音就頻頻出現，認為“我們的優秀教育傳統被丟棄了”。討論始終糾結在要不要“雙基”上，而對“雙基”的內容，卻鮮為涉及。其實問題的關鍵是，過去意義上的“雙基”到底是優勢，還是羈絆，幾十年“雙基”至高無上的引導，帶給課堂的是什么，大量低水平的重復訓練，知識結論與解題模式的灌輸，強調記憶而不是強調理解，這些為追求“知識、技能扎實”“學習高效”而形成的教學習慣，仍然隨處可見。課堂的沉悶、枯燥、被動、無趣正在使一批又一批學生遠離我們的數學。在這種情況下，如果還要為過去意義上的單一的“雙基”教學目標辯護，這不是強詞奪理又是什么呢？當然舍棄“雙基”更是不對的，但必須賦予“雙基”新的內涵。2011年版《義務教育數學課程標準》，提出將“雙基”改為“四基”，并改寫了“雙基”的內涵，我以為，這正是準確把握了中國數學基礎教育的現狀（對教育傳統的定位）而做出的正確決策。

其實，是不是優秀教育傳統，教師的眼睛還是雪亮的。老師們可能不具有學術文章的表達，也沒有形成理論思考的著作。但是，老師們用“課”來表達自己對“雙基”的新理解，對課堂教學目標新定位。在處理同一內容的教學時，老師們會發現自己對知識的理解豐富了許多，能力培養方式也悄然發生了變化，老師們更加關注孩子的心靈成長……這樣的教師群體不在少數，大家在用實際行動詮釋、繼承與發揚“優秀的教育傳統”。

【摘錄二】嚴華銀《我們究竟應該如何“育德”》

“德育課程是知識課程還是實踐課程？”

【我的思考】

德育作為一門課程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通過實踐活動來進行德育顯然是非常有效的方式。但如果簡單地區分實踐與知識，將其放在對立的兩個方面，這應該是一種誤讀。實踐感知又何嘗不是一種知識建構，這只不過是兩種相互依托的課程表現形式。

【摘錄三】嚴華銀《我們究竟應該如何“育德”》

“德育須要作為一門學科進行系統的測試評價嗎？什么是‘德’，這能夠通過一般的考試來發現其有無與高低嗎？”

【我的思考】

如果不進行測試，又有怎樣好的評價方式呢？如果沒有，測試就是目前最好的方式了。如果真不把德育課程作為一門學科進行測試評價，那么這課程又該怎樣評價？

【摘錄四】嚴華銀《我們究竟應該如何“育德”》

“圍繞第三維目標（情感態度價值觀），課堂教學中老師的大言，學生的表態，幾乎是一幕又一幕搞笑的魔幻小品，暴露出中國教育的世俗和官場化。”

“科學、正確的話很多，不一定都要寫到課標中。觀點和見解很多都是對的，但不一定都要告訴孩子。回歸‘人話’的教育，不教而教，春風化雨，以身作則，言傳身教是最好的德育。”

“依靠學科本身的知識、技能、素養來育德，而非附加其他東西。”

【我的思考】

十分贊同嚴老師對于第三維目標的觀點。學科（數學）教學中人為夸大的情感態度價值觀培養以及做作說教的現象的確存在，值得教師反思與警醒。這種現象在理性思考為主的數學教學中更須引起重視。老師們往往存有數學教學過于抽象、繁雜、難于“親近”的偏差理解。殊不知，冰冷背后蘊含火熱，抽象之中潛藏美妙。在數學課程中，同樣也可以運用數學內在的魅力去吸引學生，用理性、智慧和思辨來感染學生。潛移默化、潤物無聲的情境成就的就是最適合的教育。這讓我想起我執教的《長方體的認識》一課，設計的最后一個環節：

師：同學們，大家看。這張紙可以看作我們今天學習的長方體嗎？

生：不行，它是一個長方形。

生：它只有四條邊和四個頂點，所以它不是長方體。

生：老師，長方體應該有6個面，12條棱，8個頂點。這紙沒有。它只有兩個面，4條邊，4個頂點。

生：對，這紙只有長和寬，也沒有高呀！

師：能夠自覺運用所學來分析問題、解決問題，這是一種很好的學習意識！

師：還有想說的嗎？孩子，你還有什么想說的嗎？

生：老師我認為這張紙也可以看作是長方體……你看，這張紙雖然很薄，但它也有厚度，也就是有高。

（我微笑地環視一下其他同學，同學們將信將疑。）

師：既然你認為這張紙是長方體，認為它有高，那就請你來指指它的高吧！

（生伸出手又縮了回去，猶豫了一下，最后掐著這張紙說，這就是它的高。其他同學都笑了。）

師：大家為什么笑？

生：根本就指不出來它的高。

師：指不出來、看不到就代表沒有嗎？

（生又有些疑惑了……我拿出一個本子，端平展示給同學們。）

師：同學們這是一本與剛才那張紙同樣大小的一些紙組成的本子，它可以看作什么圖形？（接著師又出示這樣一摞的本子。）

師：它又可以看作什么圖形？

生（異口同聲）：長方體。

生：老師我知道了，這紙是長方體，它有高，雖然很薄，但組合在一起就能夠看出來了！

師：同學們，其實很多時候大家的進步就像這一張紙的厚度一樣，微不足道甚至是難以發現，但我們不應該忽視它的存在，只要腳踏實地，日積月累，相信大家一定會達到屬于自己理想的高度，收獲更大的成功。

【摘錄五】王一軍《開辦教育家辦學的新時代》

“按規律辦事，按規律辦學。我們更多時候卻在無奈執行的行政思維，體現長官意志。教育有時又是無規律的！教師個體行為，很多時候難以復制。”

“革命的步伐太快，好的東西丟的太多了。”

“教學要有統整形。吃透課程結構，回歸‘人’的發展。”

“難度、深度是基于學生來理解的，是相對的，不是文本決定的。”

“課堂中，基于學生需要的，就是學生本位的，學生學習狀態很好，即使是講授也是學生本位。”

“教材也要與學生之間保持張力，具有思維的挑戰性。”

【我的思考】

如果說我們的教育缺少些什么，那么缺少的一定是科學的精神！王一軍老師發人深省的見解、犀利不羈的語言無不揭示著這樣的事實。那么教育中的科學精神是什么？為什么要培養？又該如何培養呢？

要講如何培養這話題太寬泛，也太廣博了，需要更深入的思考與堅持不懈的實踐。下面僅先從“是什么”與“為什么”兩方面來談談理解：

教育的科學精神，需要正確的思維方式。而我們的教育卻常常把事實判斷和價值判斷混作一團。一旦這種單一的、強制的價值觀有問題，則必釀成大禍。無數錯誤教育導致的悲劇也恰恰證明了這一點。推進思想解放和思想多元化，最應該做的，就是允許大家進行自己的“事實判斷”，而這是教育最先應該做的。

教育的科學精神，需要嚴謹與理性。而我們卻最喜歡用“差不多”“大概”等詞語。恩格斯指出：“一個民族要想站在科學的高峰，就一刻也不能沒有理論思維。”顯然，一個學生如果沒有理性思維能力，就永遠只能停留在事物現象的表層，無法有所發明創造，也無法取得良好的業績。

教育的科學精神，須要懷疑和批判。我們要么容易輕信，要么就盲目地批判，更不要說質疑科學權威了。試問一下，我們的學生有幾人敢于向教師、教材發問的呢？教育的科學精神，須要善于觀察和勤于思考。奔跑在應試與輔導班之間的學生，又哪有時間停下來思考和觀察生活呢？

教育的科學精神，需要開放兼容，需要創新改革，需要傳統文化的熏陶，需要倫理道德的約束，需要文學藝術的點綴……

教育應具備科學精神。同樣，科學也不是萬能的。

【摘錄六】王一軍《開辦教育家辦學的新時代》

…………

專家階段——擁有突出的知識基礎，并知道當前研究的前沿和方向；能夠建構科學知識并運用于自己的實踐中；能夠直覺地把握情境，對問題表現出很強的洞察力，惟在出現了特殊情況時，才結合本領域的規則，運用分析的思維方式進行判斷；技術上達到精熟，并能夠通過有效的溝通和有效的問題解決策略，平衡各種不同的要求、專業地對待復雜的情境。

【我的思考】

最后，借用王一軍老師“教師成長六個階段”中的最高境界，與大家共勉！寫到這里不禁讓我聯想起蘇州十中詩人校長柳袁照先生的話：

什么是夢之彼岸？那就是渴望中的夢想，與渴望中的明天。紀伯倫說：“我們可以庇護孩子們的身體，但我們一定不要囚禁他們的靈魂，因為，那是我們如何都到達不了的地方。那個我們如何都到達不了的地方，就是‘夢之彼岸’。”

姑且拋開專業成長的階段論，向教育的“夢之彼岸”進發吧，進行一場徹底的教育詩意旅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