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人人都想搶奪話語權的時代,情愛里,緘默再難有。你看到的不再是緘默的背影,至多是一條包含空酒杯圖片的“我不想說話”的微博。明星們紛紛直抒胸臆,告白的告白,發誓的發誓,咒罵的咒罵……普通人的愛情里也同樣充斥著緘默的反義詞,這倒更讓人懷念起這個詞來,而這一期我們要討論的,正是這個拒絕被討論的詞。
韓松落最深沉的高貴是緘默
提起“緘默”,首先聯想起的近義詞不是沉默寡言,而是閉口不言。
去年,女星L在微博上發了篇長文,隨后,我們才知道,她和丈夫W的生活里曾經出現過極大的動蕩,w隨即轉發,并以頗具文采的字句對L稱頌有加。顯然,張愛玲的說法適用于任何時代——“太太萬歲”,她們紅紅白白,撐起家庭的里子面子,有功勞有苦勞,尤其是在這樣一場劫難過后,丈夫更要表達無上景仰。
不過,將那么多的隱私細節公之于眾,是否有必要,這種公開實在值得商榷。就像李敖回憶胡因夢,陳國軍回憶劉曉慶,張勇回憶毛阿敏,奧賈尼.諾亞回憶詹妮弗.洛佩茲,還有羅兆輝對經手的女人評頭論足,這個腿如何,那個胸怎樣。令人瞠目結舌的,是那些過于生動的生活細節。這些細節的效果,就像米蘭.昆德拉小說《不朽》里寫的那樣,當貝蒂娜在魏瑪所有的客廳里宣稱:“大紅腸發瘋了,還咬了我?!薄按蠹t腸”這個稱呼就牢牢地標記在了另外那個人身上,再也無法掙脫,數百年之后,人們似乎都能聽到現場的笑聲。當那些名人的另一半開始回憶,開始訴說他們生活里的細節,那些細節就嵌入了他們曾經愛人的形象之中。
許多明星都無法避免這種言說,因為全世界都在把話筒遞給他們,誘導、鼓勵、贊美他們的言說。
布拉德.皮特曾在《Parade》雜志中談起詹妮弗.安妮斯頓和安吉麗娜.朱莉,說自己和安妮斯頓的生活很無趣,又盛贊安吉麗娜.朱莉,說和她在一起是自己做得最聰明的事。也許有心,也許無意,不管怎樣,這番話一經公開,立刻引起軒然大波,直到布拉德.皮特公開道歉。
是因為言說的方式不對嗎?不,或許言說本身就是錯誤的。前年,鄭伊健的前女友黎芷珊主持的TVB訪談節目《最佳男主角》熱播,人們一直在等待,看什么時候輪到鄭伊健,終于,她訪問了鄭伊健。面對前情,鄭伊健暢談自己和邵美琪、梁詠琪及蒙嘉慧的戀情,并稱跟邵美琪是“一次失手”,認為自己跟蒙嘉慧會結婚,“覺得是她就是她了”。采訪一播出,引起軒然大波,某報的報道標題是這樣的:“在前前前女友面前談前女友和前前女友,呃,這樣好嗎?”網友評論:“毒舌談論前女友本身就是一宗罪!”網友花花菜更進一步:“談論前女友,本身就是一宗罪!”
情場上,沒有人敢說自己一成不變,總難免從一個人手里轉到另一個人手里。那些枕頭邊的絮語,肌膚相親時的種種情狀,流水年華里的齟齬難堪,也就跟著一路轉了下去,一個人的秘密變成兩個人的、四個人的、八個人的……翻倍程度視雙方的活躍程度而定。這地球上,一個人到另一個人的距離也不過六個人,一個秘密傳播到了四個人口里和全地球人都知道,能有什么兩樣?親密關系中的言說,永遠是無法得體的。沒人能明確地預知言說的后果,控制言說的去向,而每一字每一句只要是親密關系中的一方說出,都是最無法翻供的呈堂鐵證。談論,本身就是錯失。
所以,所謂愛,或許就是放棄言說的沖動,哪怕說的是愛,以愛的方式。最深沉的高貴,無非緘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