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凡：理想主義者的堅守

第64屆柏林電影節上，影片《白日焰火》摘得最佳影片金熊獎和最佳男主角銀熊獎兩項大獎，男主角廖凡成為首位華人柏林影帝。對《白日焰火》和自己在柏林電影節上的斬獲，廖凡感慨：“勇敢一點，不要懷疑自己，勇敢地走下去，堅持就肯定會有收獲的。”

關于廖凡，在《白日焰火》之前，觀眾們大概會稱呼他為演某某的那誰，圈里朋友稱他為“藝術苦行僧”，話劇導演孟京輝稱他為“戲瘋子”，他自嘲演了多年綠葉，終于混了個“熟臉”。在《白日焰火》之后，廖凡一舉成名天下知，各種采訪、邀約、飯局鋪天蓋地。這位被燒火了的新晉影帝，除了因為連軸轉眼睛里充滿血絲外，他并沒表現出疲憊抑或是興奮。他平靜地坐在那里，語氣沉著地說：“一個男人，應該知道什么時候該退出這場戲。”

在戲劇圈里闖闖

嚴格來說，廖凡出自演藝世家，父親母親都是演員。父親廖丙炎是國家一級演員，曾擔任湖南省話劇團團長，參演過《雍正王朝》、《走向共和》等眾多電視劇和經典話劇。母親也是演員，后來因為出身問題去做了服裝生意。小時候的廖凡對舞臺就特別癡迷，看到大人在上面表演，他也會琢磨，“如果是我來演這個角色，我會演得更好。” 雖然如此，上大學之前，廖凡從來沒有想過要當演員。臨近高考時，他身邊的同學開始嚷嚷要去考各種戲劇院校，說得天花亂墜。廖凡先是在一邊聽，然后忽然有一天他覺得“其實我也可以考”。當他把這個想法告訴了父母時，把老兩口嚇了一跳。當時廖凡正處于叛逆期，父親沒有對兒子的決定進行干涉，還請了一個朋友來輔導他。

廖凡在母親的陪同下去了青島的上海戲劇學院考點，之后又順道來到北京報考中央戲劇學院，但在二試的時候被刷了下來。所以后來，他成了上海戲劇學院表演系的一名新生，和李冰冰、任泉等人同班。在上學期間，李冰冰和任泉就已經風生水起地接拍了各種影視劇和廣告，廖凡卻天天寢室、教室、排練室三點一線。等到期末會演的時候，老師規定每個學生要交一個作品，他能一口氣交三個。這段時間，排練室成了廖凡的一個新世界，他的夢想也是從這里起航。

畢業后的廖凡拒絕了老師的留校邀請，表示“要出去闖闖”。1997年，他考入中央實驗話劇院（2001年并入國家話劇院），和知名話劇導演孟京輝成為同事，后來兩人成了鐵桿搭檔。那時廖凡對話劇的熱愛幾乎達到了一種無以復加的境地，《半生緣》、《戀愛的犀牛》、《關于愛情歸宿的最新觀念》等話劇，都留下了廖凡的身影。廖凡的一個朋友曾說，早幾年為了演話劇，廖凡還曾推了好幾部影視劇。“圈里很多人都知道他沒有把自己當明星，當年《將愛情進行到底》之后很多演員都紅了，但是廖凡反而安靜了，圈里甚至還有不少人都說他完全不適合娛樂圈，但或許也是因為這樣才能安心演戲。”孟京輝對廖凡有一個很高的評價：“廖凡在《半生緣》中的表演，陳建斌在《一個無政府主義者的意外死亡》中的表演、黃渤在《活著》中的表演，可以說代表了中國當代話劇表演上的最高水平。”

“我和花樣美男有距離”

因為所謂外形上的局限，上學時每次劇組來選人，廖凡經常被歸類到不需要的那撥里。1995年，還是學生的廖凡出演了他的第一部電視劇——滕文驥導演的《北京深秋的故事》。當時廖一梅來上戲挑學生，正好廖凡剛得到學校一個表演獎，老師就重點推薦了他。從這個角色起，他逐漸打開了戲路，出演了張一白導演的電視劇《將愛情進行到底》里那個溫吞的癡情配角，《好奇害死貓》里的癡情保安；他可以是姜文《讓子彈飛》里的硬漢麻匪，也可以捏著蘭花指在馮小剛《非誠勿擾2》里的偽娘。演了近20年戲的廖凡不乏讓人記憶猶新的熒幕形象，卻始終未能大紅大紫。然后就開始有人提醒他，說和你同時起跑的人——你的同學、你周圍的演員都紅了，你呢？他也開始思索，“為什么我沒有達到大家公認的‘紅’？是不是應該做一些商業上的調整？”直到趙寶剛導員對他說了一句話，對廖凡啟發很大。他說，“你不能總想著走小生這條路。”聽到這種建議的廖凡很是沮喪，后來他自己這樣解讀：“我和花樣美男這個詞是有距離的。因此我演戲不能靠外形，而要去挖掘自己的潛力。”

從電視圈到電影圈，廖凡其實有著不錯的成績，出道19年，算上得金熊獎的《白日焰火》，廖凡真正演男一號的電影只有三部。2003年在《綠帽子》中，他飾演為愛自殺的極端綁匪，拿下新加坡電影節影帝；2008年的《一半海水一半火焰》，他是“壞得純粹、渾得直接”的皮條客，因此入圍臺灣金馬獎。他的演技一次次得到認可，但是這兩部讓他在國際上聲名大噪的影片，卻都沒能在國內上映。很多人對廖凡表示了惋惜，他卻一點點把自己沉淀下去，“這么多年堅持下來，不是靠著成名的幻想，而是一種喜歡，那才是信念。”

“已經到了低谷，剩下的只能是反彈”

有一陣子，廖凡進入了自己演藝生涯的瓶頸期。“那陣，我突然就不想表演，不想工作了。在接近一年多時間里，就真的沒有接任何活兒，甚至一度起了改行的念頭。”那時的廖凡突然對自己喜歡的表演事業感到陌生，覺得應該停下來，重新去了解與認知這個社會。哪怕是已經進入低谷的廖凡卻依然樂觀地說“既然都低谷到這程度了，不可能再低了，剩下的只能是反彈。”

《白日焰火》不負眾望在本屆柏林電影節上大放光彩，這個迷離的故事也惹人著迷。從一樁離奇的碎尸案引發，廖凡飾演的警察張自力在查案過程中，接觸到案件的關鍵人物，也就是桂綸鎂飾演的洗衣店女工吳志貞，不由自主地被她身上冷艷神秘的魅力所吸引，甚至開始陷入感情漩渦。最蹊蹺的是，所有愛上吳志貞的男人相繼又陷入碎尸案的漩渦當中。接下這個角色時，廖凡剛剛因為拍《建黨偉業》從馬上摔下來，經歷了一次大手術，肩膀被植入了12根鋼釘。稍微活動胳膊就會扯動肌肉隱隱作痛，原本健康時體會不到的身體病痛開始時時提醒他，“自己干這個事情值得嗎？”整個人泄氣了，養傷期間，刁亦男拿著《白日焰火》來找他，劇本中的張自力也是個陰郁內向的人，“他是個開始走下坡的警察，后來退役，隨波逐流，心結解不開，偶然的機會重新破案，找回自己。”這種狀態讓自稱“慢熱型演員”的廖凡感覺很對，他說那個窮困潦倒的警察角色讓他感同身受。為了最大限度接近角色，廖凡短短一個月內爆肥20多斤，包括喝酒，硬將自己喝得很腫。后來拍照時，他連眼神都對不上焦，連合作的桂綸鎂都很疑惑：“對于廖凡，我覺得我直到現在都不知道認不認識廖凡，他在拍戲過程中完全活在他的角色里頭。”

最終，廖凡將這樣一個頹廢失敗的男人形象完美展現在柏林觀眾面前。電影中有一個廖凡在舊舞廳獨舞的長鏡頭，不發一言卻給人留下深刻印象，也是這個鏡頭抓住評委，并被現場媒體稱為堪比《低俗小說》里特拉沃爾塔和烏瑪·瑟曼那段舞蹈。廖凡對此也深有所感：“那場舞蹈我覺得是一個華彩，作為這個人物的華彩，非常棒，我給他提很多氣。”據刁亦男透露，評委梁朝偉告訴他，看完第二輪時大家就已定下了金熊獎的歸屬，而廖凡的表演也完全贏得了評委的心。

“ 不被獎項牽著走”

把厚積薄發送給廖凡，一點都不為過。作為一個剛剛40歲（領獎前一天生日）、在演藝圈摸爬滾打了20年的中生代演員，柏林影帝算得上是廖凡演藝生涯的一個巔峰，他也是柏林影帝第一位中國人。

頒獎臺上，廖凡從評委梁朝偉手中接過獎杯，他的領獎詞很煽情，“昨天是元宵節，是春天的開始；也是情人節，柏林彌漫著愛的味道；昨天也是我40歲的生日，這是我最好的生日禮物。”說起得獎時刻的感受，廖凡用“恍惚”二字形容，“當時我覺得應該是頒一個有關表演的獎項，有點納悶，覺得是不是有點快，有點沒反應過來，耳朵已經聽到我的名字了，周圍的人也站起來了，有點延時，像做夢一樣。”

用一句話形容廖凡——“紅于娛樂圈，也隱于娛樂圈”，他以自己獨有的方式行走著，不急不躁，穩步向前。他說：“表演是我的興趣，更是我的靈魂伴侶。”正是如此不張揚、安分、堅持的廖凡，讓人們相信在演藝圈博得他的一席之地是早晚的事情。而事實也證明他的確憑著自己的努力和扎實的表演功底，讓更多業內的制片人和導演對他十分認可。或許是因為之前太久的平淡，廖凡有一個很淡泊的心態，即便是他在2005年就拿到過新加坡電影節影帝，“那不就是新加坡影帝嗎”，語氣平淡的就像上學時得到了“三好學生”稱號，這個獎杯拿到他手里時已經被好奇的同事撬壞了。

廖凡柏林拿獎歸來，有人曾見到他和一群人在球場上打籃球。那是廖凡的小圈子——老男孩籃球隊，隊員有華誼兄弟的王中磊、導演滕華濤、編劇汪啟楠、《讓子彈飛》的制片馬珂。折桂影帝后日子會怎樣？“該干嗎干嗎！”廖凡說得有一搭無一搭，“慢慢地也可能把這個事情忘了，因為不管得不得獎我還得繼續做我的事情。影帝只是錦上添花的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