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待孩子不能以“惡”制“惡”

■王 穎

對待孩子不能以“惡”制“惡”

■王 穎

卡佛有一篇小說《自行車、肌肉和香煙》，大致講幾個男孩為了一輛自行車發生了沖突，其中兩個男孩的父親介入進來，一個父親出言不遜并且掄起拳頭，卻被另一個父親狠狠地揍了一頓，男孩因此崇拜上了父親的肌肉。這個父親正在戒煙，他和兒子共同回憶起兒子的爺爺、他的爸爸，回憶起小時候爸爸為了他而打的一場架，還有爸爸手上的煙味……

看，這就是男人寫的故事，肌肉和香煙是維系男性血緣的橋。而女導演比爾·蘇珊娜在《更好的世界》中，卻講了一個完全不一樣的有關暴力的故事。

兩個十二歲的好朋友伊萊亞斯和克里斯蒂安，性格截然不同。克里斯蒂安的母親剛剛因為癌癥去世，人們從未見過他的眼淚，只有冷酷和冷漠。他對這個世界有說不出的恨——眼睜睜看著媽媽越來越瘦，完全脫了形，變成一個小女孩那么小，小得好像從來沒有當過他的媽媽，然后就永遠消失了。

他實在太恨了，仿佛只有恨才能壓得住痛。他把恨還傾瀉在父親身上，口不擇言地說父親其實希望自己的妻子快點死去，他心里早就放棄了她。

這還不夠，他將暴戾延續到學校。壞蛋頭子欺負他，弱小的他無法反抗，卻一聲不吭用更兇狠的暴力狠狠地整治了壞蛋頭子。

以暴抗暴似乎是唯一的解決問題的方式。

有一天，伊萊亞斯的父親安東帶著伊萊亞斯、伊萊亞斯的弟弟和克里斯蒂安出去玩。弟弟和另一個小男孩為了蕩秋千發生爭執。小男孩的父親二話不說，上來就給了安東兩記耳光。

安東沒有反抗，馬上帶著孩子們離開。孩子們憤憤然，因為明明自己的父親更高大更強壯，可以把那個人揍成肉餅。安東想要告訴孩子們另一種對待暴力的方式，于是，在另外一天，他帶著三個孩子，來到暴力男那里，告訴他：“我并不怕你。你打人就是不對，你應該當著孩子的面給我道歉。”

他得到了兩記更響亮的耳光。

安東把孩子們帶到外面，讓他們看他被扇得通紅的臉，說：“你看，并不疼。但是如果我也打了他，那么我就變得和這個白癡沒啥兩樣啦。”

同樣的道理克里斯蒂安的父親也說過。他說：“別人打你，你更兇狠地打過去，很多戰爭就是這樣爆發的。”

伊萊亞斯接受了父親的處理方式。惡，似乎被安東終止了。但是克里斯蒂安卻不肯罷休，他自制了炸藥，并且用“斷交”脅迫伊萊亞斯成為他的同伙，要炸掉那粗魯男子的車。

然而，當炸藥即將爆響的時候，一個晨跑的媽媽帶著孩子忽然從車旁經過。生死瞬間，伊萊亞斯沖上去推開那對母女，自己卻被炸翻在地。

克里斯蒂安再一次赤裸裸地面對了死。而這次的“死”他再也不能移罪與別人，因為這是他自己做下的。他崩潰了，一個人跑上高高的樓頂，準備自殺。

伊萊亞斯并沒有死，只是受了傷。安東跑到樓頂，救下克萊斯蒂安。觀眾第一次看到了這個孩子的滂沱淚水，他向安東哭訴自己對伊萊亞斯的痛悔，并且說自己“實在是太想媽媽了”。

安東的回答讓人淚下，也許這是讓我難以忘記這部電影的原因——他說：“人和死總是隔著一層白紗。當你的親人或者朋友去世，那層白紗就會消失，你看死亡也會更通透。但那只是短短一瞬。這層白紗會悄悄回來，你也會重拾生活。”

惡的源頭在父親安東的撫慰下，熄滅了。克里斯蒂安來到樓下，和沖過來的父親擁抱在一起。這兩個經歷同樣傷痛的男人，現在終于可以互相撫慰了。

這部電影講述的是如何對待孩子們的“惡”。孩子們用“惡”來對付“惡”，卻帶來了可怕的后果，是父親激發了一個孩子人性中那寶貴的金子一般的善，然后又熄滅了另一個孩子心中那惡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