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嚕

薛小玲

女人以前不打呼嚕，可是日漸發福后卻添了這惱人的毛病。她也煩透了，吃遍了中藥西藥，甚至還針灸過，但無一奏效。

男人也打呼嚕，而且聲音比女人的響亮，也更連續。但女人體諒他白天開車辛苦，而且習慣了他的呼嚕，不能說聽不到呼嚕就睡不著，那太夸張，聽著呼嚕也能安然入睡倒是真的，所以，女人從沒有因為男人的呼嚕責怪過他。男人卻不能容忍女人的呼嚕，一點也不能。女人曾多次和他講到自己的苦衷，男人卻還是不耐煩。于是，每晚女人即便再瞌睡也讓男人先睡，實在太困了就站起來走一會兒，直到男人鼾聲大作才敢入睡。

這樣也還是不行，男人一覺醒來聽到女人的呼嚕聲便會使勁兒捶床，女人總是會被“嘭嘭”的聲音嚇醒。女人理虧，于是不敢睡，一直等到男人又睡著才敢合眼，卻不料很快又會被“嘭嘭”聲嚇醒，就這樣一夜五六次。

一天，女人感冒了，喉嚨生疼，頭也疼得像要裂開，實在是支撐不住，就早早地睡下了。男人卻不體諒，依然“嘭嘭”地捶床。

女人終于惱了。

第二天凌晨兩點多，女人開始還擊，男人呼嚕一起女人伸腿就是一腳。男人驚醒大惱，女人理直氣壯地說不準打呼嚕，男人撂幾聲狠話側身又睡，然后呼嚕又起。女人不屈不撓，一伸腿又是一腳，男人再醒，坐起來對女人大叫。女人不理，等男人呼嚕聲再起，女人的腳再一次踢到男人的屁股上。幾個回合下來，天就大亮了，這一夜誰也沒睡好。

男人恨恨地起床洗漱，然后“嘭”一聲關上門走了，剩下女人在床上咬牙切齒。

女人對男人沒有愛情，年輕時就沒有。他們是相親認識的，男人長得好看，女人見了第一眼就喜歡上了，于是就急急忙忙地將自己嫁了。等到一切都成定局，女人開始為當初的莽撞后悔，男人空長了一副英俊的模樣，卻沒有男人該有的心胸。她傻眼了，開始打離婚的主意，隨時準備逃離。

可是，她卻走不了了，因為很快他們就有了孩子。居家過日子，一旦有了孩子就是鐵打的營盤，許多人開始勸她認命。幾經掙扎無果，也折騰累了，她也就真的認命了。她勸自己說湊合吧，這世上不知道有多少湊合著過日子的夫妻，別人能，自己也能，一輩子很短，湊合著就過完了。這樣一想，她定下心來了，開始試著對他好。一家人沒愛情還有親情呢，誰讓自己這輩子遇上他了呢？可是一忍再忍，一讓再讓的后果是男人蹬鼻子上臉。這不，因為一個呼嚕就鬧成這樣，想想真是委屈呀，這日子過的，唉。

女人就這樣胡思亂想著。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恍惚聽到門外有嘈雜的人聲。她出去看，卻見對門的一家亂成了一團，女鄰居癱在地上哭得歇斯底里。女人問了才知道，男鄰居出了車禍，他是開出租車的，最需要聚精會神，昨夜兩口子卻為家務事慪了一夜的氣，一夜未合眼，結果……男鄰居被送到醫院已經不行了。

女人的腿軟了起來，硬撐著回了家，十分慌亂。自家男人也是開車的，而且是又長又大的公交車，那活太勞累人，男人回家總是累得連話都不想說，所以無論他怎樣做，自己都忍著，還不是因為是一家人？還不是因為心疼他？可昨夜，唉。

女人就這樣慌慌地心神不定著，也不敢給男人打電話。不是賭氣，是怕他正開車分心，卻也無心做事，在屋子里亂轉圈也不知道該干點啥，一顆心就像在喉嚨口提溜著。

直到男人推門進家，女人的心才“噗通”一聲落下去，眼淚涌出來，滿臉的冰涼，就伏在桌上嗚嗚地哭。男人看著她，一臉的莫名其妙。可看到女人哭得傷心，他嘆了口氣，絞了條熱毛巾給她，甕聲甕氣地說：“哭啥？我跟領導說好了，以后我開晚班車，晚上你早點睡。”

女人摸著熱熱的毛巾，含著淚笑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