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之吻

趙愛心

中午下班，我騎上車子，拐出校門，路上行人匆匆，車如流水。在一片嘈雜背景中，一只白色的蝴蝶從高空蹁躚而來，老遠我的眼光就瞟到了它，但因為要專注于眼前的路，只是瞥了那么一眼，就略過了。我端坐于車上，慣常地挺著脊背，目視前方，一絲不茍，對外界的一切充耳不聞，所有的意念都朝著回家這個簡單而又習慣的目標。

然后，讓人意想不到的一幕發生了。那只蝴蝶，緩緩地下降，飄來，朝著我的正前方，我看著它，仍然沒意識到什么。我臉上的神經仍然是繃緊的，無風無瀾。

再然后，那只蝴蝶，拂過我的臉頰，在我的左臉上方，輕輕地停留了片刻，非常柔軟的觸碰，不過就兩三秒的功夫，它又蹁躚而去，它的翅膀又一次拂過我臉頰，輕、柔、緩，像最輕盈細小的羽毛。

一片白云擊中了我的心。又好像，被意外而至的小天使吻了一下。

我一下子呆了，蒙住的感覺。視線中的蝴蝶，姿態從容、不急不緩，緩緩地離我越來越遠，又升高了。它來自哪里，去往何方？它在尋覓什么？它想告訴我什么？

一路上我騎行的速度都無法再快起來，像個蝸牛一樣慢吞吞地在大街上蠕行。我的身體一下子柔軟了很多，左臉上方變得非常敏感、非常清涼，仿佛停留著某種神諭，以至于我不敢伸出手去撫摸，雖然我很想很想。

莫名地，眼前的一切都顯得不同尋常，街道，車輛，擺攤的車販、路邊攤上的水果、蔬菜，仿佛都籠罩上了一層淡淡的柔光，世界變得清凈、美好而可愛。我的臉頰變得柔和了許多，嘴角上翹，一朵淡淡的微笑悄悄地爬了上去。

走到十字街口的一家小超市，我停了下來，因為晚上要做女兒喜歡吃的炸醬面，就買了一小袋甜面醬。很自覺地，伸手拽下門口一個最小號的塑料袋，白色的，薄薄的那種。收銀的大姐四十多歲，質樸的面孔，黑黑的，有泥土的質感。不過看起來也是有脾氣的樣子，那種長期做慣一種職業的不耐煩在微皺的眉頭間不經意地閃動。我等著她給前面的人打包，收錢，因為心情好，始終不自覺地微笑著。當前面的顧客離開，不小心撞掉了門口貨架上的一盒牛奶的時候，我說了聲“小心”，敏捷地伸手，及時接住，又將它復歸原位，并認真地整理好旁邊的東西。然后轉過身來從錢包里拿出零錢，把甜面醬、塑料袋和零錢都交給她。她看了我看手里提著的其他東西，將白色的小塑料放下，隨手扯下一個紅色的又厚又大的塑料袋，把甜面醬放到里面，又拉開袋子，對我說：“把你手里的東西都放到里面，這樣方便。”她的語氣比和上一個顧客說話柔和多了。

這樣的小細節是我沒料到的。我微笑著說：“真是謝謝你，想得這么周到，這太好了！”她也笑了，大大咧咧地說：“什么呀，不就一個袋子。”

是的，不過是換了一個袋子。但是我依然很感恩，心里暖暖的，為這份陌生人之間的體貼與美好。我不禁又想起那只蝴蝶，在熱鬧的人流中獨獨飛向我。如果換作一個頑劣的孩童，說不定會一巴掌打掉它的信賴。難道這不是一種奇妙的信任與緣分！

回家后，告訴老公那奇妙的邂逅。一邊撫摸女兒柔軟的笑顏，一邊隨意那么一問：好奇怪，為什么那只蝴蝶在車水馬龍中飛過來，為什么一點都不怕人，直直沖著人飛來，還在人臉上停一下，就好像吻了你一下似的。

這只潔白的蝴蝶，似乎是上天賜予的某種暗示，提醒我關注生活中的細節。那些平凡不起眼的細節，用心感悟的話，都有一份美好和感動在里面。

那只蝴蝶像一朵花停留在我臉龐，或許是佛借助它微小的羽翼，以潔白柔軟清涼干凈之吻，輕輕擦去我內心的塵垢，讓心靈開出蓮花的喜悅。

（選自2013年12月31日《中國文化報》，有刪節）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