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絕哈佛，讓兒子去深泉學院做牛仔

■文 波

拒絕哈佛，讓兒子去深泉學院做牛仔

■文 波

彭書涵的爸爸向你講述深泉學院背后的故事——

2014年5月，來自重慶的高三男生彭書涵考入了美國深泉學院（Deep Spring College），引起了國內媒體的關注。深泉學院名聲不大，但卻是世界上最挑剔的大學，它每年在全世界范圍內只招收13名學生，SAT考試分數遠超過哈佛、耶魯，而且錄取比例也比哈佛低不知多少倍。彭書涵放棄了哈佛等美國常春藤大學，選擇了這所名不見經傳的“怪人學校”，是何原因呢？這所被稱為“桃花園大學”和“牛仔式大學”的學校跟正常的大學有什么不同？以下是彭云的講述——

想讀私立學校的兒子

1995年彭書涵來到這個世界上的時候，是我和林淑芬組成的這個小家庭最困窘的時候。我在工地上摔斷了腿，為了治病四處借債，而林淑芬則剛剛從事業單位下崗，失業在家。彭書涵的哭聲夾雜的不是喜悅，而是一家人的焦急和無耐。

為了孩子能有奶粉吃，在我的傷沒好而且不能干重活的情況下，我開始瘸著腿四處去工地承接小工程。林淑芬則邊帶孩子邊復習成人高考，希望將來能從事一份體面高薪的工作。

兒子是我們倆人的動力，也是我們的福星，在他一天天的成長中，我們的事業也在逐漸成長發展著。彭書涵三歲時，我成了一名收入相對穩定的建筑經理。兒子六歲時，林淑芬學完了成人高考的法律專業，成了律師事務所里的一名律師。

像所有的父母一樣，我們夫妻也強烈地望子成龍。為了讓兒子不輸在起跑線上，我們給兒子報了最好的學前班和特長班，希望每一樣他都不輸給其他人。為這些我們付出了大把的金錢。可很快，我們就發現這一愿望成了鏡花水月，錢也全都打了水漂，彭書涵除了對玩感興趣外，對學習沒有絲毫的熱情和耐心。

小的時候，靠嚇唬威脅，彭書涵還有一絲畏懼心，可自從八歲之后，他就天不怕地不怕了，事事要跟家長針尖麥芒地拗著干。在如何培養這個小霸王上，我和林淑芬的意見非常不一致，但是，不管是林淑芬主張的懷柔政策，還是我主張的大棒政策在現實中都不好使，我們倆一籌莫展，覺得心臟都被氣炸了。

2006年我的遠房表姐從美國回來，成了我們家族最轟動的事情。因為表姐是美國哈佛大學的教授，而且她的專業與教育相關。我們一直把表姐作為榜樣，希望彭書涵有一天也能取得這樣的成就。

表姐在我們家住了兩天，她認為彭書涵在很多方面特別有天賦，但被我們這對學問不多的父母給耽誤住了，她建議我們應該遵從孩子的天性，要學會平等地對待孩子并且尊重孩子。她認為我們這對父母還應該不停學習，這樣才能給孩子更有益的影響。

表姐給我們一家三口人的影響是巨大深遠的，在表姐走后，我們問11歲的彭書涵：“你未來想做什么樣的人？你自己想去上哪種課外班？”彭書涵沒有馬上回答，想了兩天后他說：“我未來想去哈佛讀書，我不想去任何課外班，我只想轉學去國際學校，那里與國際接軌，考哈佛也相對容易。”

聽了他的話，第一時間，我們覺得兒子太有志向太有理想了，可是事后，我們突然覺得這有點超出預期，因為兒子所說的國際學校實際上是私立學校，學費極其高昂。九年義務教育是免費的，而私立學校一年要十幾萬，拿出那筆錢對我們家不是一筆小數字。最后，我們夫妻還是下了狠心，決定不換好房不買好車，把所有能省下來的錢全用來實現他的哈佛夢。

陪孩子玩的父母

自從兒子確定了哈佛這個高遠的目標后，我跟林淑芬這對沒出過國門的家長也研究起有關國外名校的各種資訊，惡補相關的知識。

這對我來說最大的好處是，了解哈佛的同時，也學習起哈佛的各種商業案例、哈佛的人生指南。在不知不覺中，哈佛的書讀多了，這不僅對我經商有幫助，而且我的思維和性格也開始發生了變化，起碼在對待孩子的學業上，我的想法跟原來不太相同了。

我從那些名校的畢業生中總結出了一條千年不變的規律：美國名校需要的決不是書呆子，而是人生態度積極、體魄強勁的人。換句話說，這樣的人即便不上哈佛，他在哪里都會是強者。

在這種人生觀的指導下，我和妻子做了溝通，兩人爭議了很久后達成了一致意見，我們認為兒子不能再死啃書本了，在學習的同時還要會玩，玩出花樣來、玩出創意來，這樣才符合美國甚至全世界最新興的價值觀。

在那之后，彭書涵緊張學習的同時，每到周末，我便開始帶他出去踢足球、打桌游、玩時尚的CS。其實這些我也不擅長，最開始，胖嘟嘟的我們倆在足球場上跑一圈都上氣不接下氣，快暈倒了；打桌球時，我們次次都不進球；打CS時更傻，簡直所有人都把我們當成了耙子，鬧出了很多笑話。

但是，這些運動其實也是對人意志和體能的鍛煉和考驗。玩得次數多了，我發現彭書涵的進步要超過我千百倍，在我這個不長進的老爸面前，他也變得越來越有自信。他的贅肉漸漸減少了，身體和腦子一起變得輕快靈活了。讓我深感自豪的是，16歲玩CS的時候，他幾乎能打遍重慶無敵手了。

似乎是受了這幾項運動的影響，體能和自信心爆棚的彭書涵在其他方面也變得積極活躍起來。原來他一直對社交和管理沒興趣，可17歲的時候，他說他想挑戰自己、突破自己的弱項，他想參加學生會、聯合國模擬論壇、辯論賽等等。

我們都擔心他投入太多精力會耽誤學業，但美國的表姐卻給我們做工作：其實那一紙學歷遠沒有能力重要，這些課外活動其實也是在培養他的生存能力呢！這世界充滿競爭，讓他提前體驗一下優勝劣汰的法則也好。

高三最關鍵的一年，彭書涵是在半玩半學中度過的。他這樣說：“我要用力地玩，更要用力地學，玩和學之間要做到快速進入狀態，每一種都要全心全意。”就在這種狀態下，他迎接了美國高考。

2014年2月，彭書涵參加美國高考的成績下來了。我和妻子知道分數時驚訝得老半天說不出話，因為我們不敢相信，彭書涵的成績相當于美國高考中的狀元，遠超哈佛分數線！

遠在美國的表姐也興奮得打電話過來：“書涵，你有機會有實力申請到獎學金，到時來哈佛讀書啊！”

彭書涵當時只是笑笑不說話，隨后他開始了申請美國大學的準備。兩個月后，在我們的殷切期盼下，一所所大學的錄取通知書相繼到了，這其中有哈佛，還有幾所不太知名的院校。

我們所有的人都理所當然地認為，彭書涵肯定會去讀哈佛，這可是他當年的理想。可是他卻從那幾個錄取通知書中拿出了一張毫不起眼的紙，告訴我們：“美國西部沙漠地區有一所深泉學院（Deep Spring College），我想去讀這所。”那所學院沒有一點名氣，它完全與世隔絕，主要從事各種體力活動，那是專門培養牛仔的學校。

雖然這些年來我的教育觀念一直很開放，但兒子拒絕哈佛、不去大城市而要去沙漠里當苦力當牛仔，這不是傻嗎，這不是把自己送進監獄嗎，我有點兒被震驚得摸不著頭腦。他的媽媽當場就氣哭了，覺得兒子腦子出問題了。

牛仔不好當

我趕緊上網去查有關這所深泉學院的信息。不查不知道，一查嚇得心臟直跳。這所學院建于1917年，坐落在美國荒漠山谷。離最近的小鎮也相距30英里，電視和互聯網都會常因惡劣天氣中斷；殺豬擠奶、放牧耕種是這個學校的必修課。

更為奇怪的是，這所學校男校每年只招收十三名學生，總共兩個年級，整個學院才只有26個學生。這所學校也被稱為怪異學校，它的創辦人盧西恩·盧修斯·納恩認為，物質世界充滿罪惡，真正的偉人要能傾聽“荒漠的聲音”。

我把這些紙上得來的信息跟彭書涵溝通，可他卻說：“你只看到了事情的一面，沒看到另一面。我從高一就關注這所學校了，這里更看重強健體魄的鍛煉，更注重純樸精神世界的培養，這是理想主義者的學校。而且你看，不是我想去就能去的，它的錄取比例遠比哈佛低多了。不少學生放棄了耶魯、哈佛投奔而來，畢業后又會被世界頂級名校爭相錄取……而且，這所學校還不收學費。”

就這樣，彭書涵決定放棄哈佛，冒著被淘汰的危險到這所深泉學院面試。事后我自己反思又后悔，似乎這幾年的開放教育，在無形中把彭書涵培養的很有個性和牛仔精神。從他決定一個人去深泉學院面試就可見一斑。

這是彭書涵第一次獨自出國，漫長的旅途是去面試的第一道關卡。他先坐飛機到洛杉磯，再轉機到里諾，然后又坐了四小時大巴，才到了離學校最近的小鎮，最后還得再坐一小時汽車才能到達學校。總共歷經四天。

我們為兒子的面試捏了一把汗，認為肯定會有很多刁鉆奇葩的問題。但彭書涵說，真正面試其實只有四十分鐘的時間。面試的時候，大概是九到十位老師和學生共同圍坐在一張長桌前，老師向坐在前面的考生發問，但其實提的問題很普通，像你最要好的朋友是誰啊，你最討厭的科目是什么，你怎么看待奉獻精神等等。

彭書涵說最關鍵的還是勞動方面的面試，這經歷了四天時間。他每天早上四五點鐘就起床去牛棚擠牛奶，還跟著殺了一頭豬，這是他的人生第一次，以前從來沒機會。不僅彭書涵覺得非常新奇，連在中國的我們都覺得不可思議。另外，沒做過什么家務的他還要幫助準備晚餐、收拾廚房、照顧圖書館等。因為這個學校除了老師就是學生，沒有任何其他員工，所有的工作全都要他們自己做。

晚上彭書涵就住在學生的宿舍里，睡在他們的沙發上，因為學校里沒有任何商店，所以完全不用現金，同學們的東西也基本是共享的。總的來說，這個學校與物質世界脫節，學生們需要像原始人一樣自給自足，在勞動之余去探索精神與理想。這里像一個勞教所，也像一個烏托邦。

四天的面試結束后，彭書涵終于打敗了眾多競爭對手，成為深泉學院的一員。因為這是百年來深泉學院錄取的第二位華人，也因為彭書涵放棄的是哈佛大學，一時間，他成了中國媒體關注的焦點。甚至很多人也問我們，為什么給彭書涵選這樣的學校？

其實，這全是彭書涵自己的選擇。他在接受采訪時說：“‘牛仔’式大學有種美國西部片的感覺，它對我有致命的吸引力。而且，深泉學院不僅鍛煉智力，更鍛煉的是人的身體。在城市生活久了，我感覺我的心靈像被蒙上了一層灰，我一直想要尋找不同的生活，而深泉學院正好可以提供給我這樣的機會。在這樣一個物質社會里，深泉重視勞動，重視對社會的服務，重視自然，這跟我的精神理想產生了共鳴。所以，我愿意尊重自己的內心，去選擇這樣一所并不主流的大學。”

2014年5月，彭書涵辭別我們去做牛仔時，對流淚的母親和不放心的我幽默地說：“我是一個很直的直男，永遠不會變彎的，你們放心；我打算在那邊鍛煉下肌肉，培養一下狂野的俠客氣息，到時畢業后不怕勾搭不上妹子。另外，我會把咱們的重慶美食帶入深泉學院。”

這就是我的兒子彭書涵拒絕哈佛，去美國西部當牛仔的全部故事。也許這與主流的價值觀相悖，但是我們完全尊重他的選擇，并以他的選擇為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