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首老歌

馮俊杰

天氣還非常冷，空氣中帶著冬雪未散的寒意。高二的英語老師是個年輕人，穿著翠綠色的呢子外套，拎著擴音機和他的提包走進教室。坐在臺下的我們，一直喧鬧沸騰，直到英語老師含笑抬手，壓了五六下，才止住了聲音。所有人的臉上都按捺不住聊天的興奮，還有人在偷笑。

英語老師說：“新年啦，下學期我就不教你們了，你們這么開心啊？”

“不是的，不是。”我們紛紛否認。

上課還是照舊。單詞念一個章節，時間就過去了十幾分鐘，老師講解題目又用去了十幾分鐘，然后放課文朗誦，大家跟著一起念。

男生鏗鏘明亮的語調，女生清晰悅耳的音色，組成英文朗誦的音波，在教室內回蕩。

課程結束，我們向老師提要求：放一首英文歌吧，這也是學習啊，聽著優美的英文歌學英語嘛！其實這個年輕的老師平時也常常給我們放音樂，不過今天我們特別期待，不知他會放什么。

我坐在第一排，最為便捷，于是喊出了《我心永恒》！這樣經典的金曲，永遠不會褪色過時。

他放了這首歌，所有人都跟著唱，所有的眼睛都與往常不一樣，閃著透亮的光芒。英語老師的臉原本偏黑，竟也漸漸透出溫暖的紅色。他取下圍脖，跟著我們唱起來。

師生之間，心照不宣。

歌的旋律結束，他忽然開口用一種稍微變調的聲音說：“人生有不同階段，我開始了一個新階段，你們也要開始了。二年級念完，你們可就要徹底面對高考了，要更加努力。我希望你們有更好的未來，走向新的人生階段。”

年輕的老師說一句，我們答應一句。

他轉身拿起他的提包，變戲法似的掏出一大包糖果。我們歡呼起來。是的，他新婚，剛休假完畢，就回來繼續給我們上課了。然而那已經是一學期最后的幾節課，我們在下個學期，會被安排更加資深的老師，沖刺迎考。

我們吃著他的喜糖，大喊：“新婚快樂！”他帶著少有的羞澀望著窗外，大概目有淚光，不好意思看我們。片刻后他說，我再給你們放一首吧。

這一次，我們誰都沒嚷嚷。我們想聽聽他會放什么。教室里忽然變得寂靜，我涌出奇妙的感覺——我好像會猜中是哪一首。

結果真被我猜中了，是《昨日重現》——

“年少時我喜歡聽著收音機，等候我愛的歌輕輕響起/我獨自為它伴唱，讓我感到歡喜/這樣的幸福時光早已遠去/我多想知道它們去了哪里/像失散的朋友終會回來/我愛的歌，依然回響心頭……”

我們沒有大聲合唱，而是低聲跟隨。在年輕的歲月里，很多老師對我們說過“加油，認真學習”，而這一次，不再是重復老調的勸告，似乎有一種飽滿誠摯的東西，被灌注到了歌聲中。曾經他也是臺下的學生，懷著和我們相同的夢想，朝夕用功，擠過獨木橋向前走。

當我回望，我確定那年聽到的第二首經典老歌，存在于青春里最閃亮美好的時刻。我們的祝福，老師收到了；老師的期望，我們同樣認領了。新老傳遞生生不息，師生祝愿綿綿不斷，發自內心，盡在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