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墉

前天汪阿姨請我去參觀她在曼哈頓新買的公寓,才走到街角,她就迫不及待地指著她家的那層樓,說:“瞧!那就是我家。”
“是陽臺上有一盆大葉子樹的那戶嗎?”我正指著呢,卻聽見背后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沖來幾個穿制服的大漢,急著大聲問:“什么事?什么事?”
我一怔,說:“沒事啊!我朋友正告訴我她家在哪一層,有什么問題嗎?”
就見那幾個大漢長長吐了一口氣:“天哪!我們還以為樓上失火了,拜托,以后不要隨便指好不好?”
原來他們都是附近大樓門口的管理員。
這件事讓我想起剛到美國教書的時候,我經常在辦公大樓的走廊跑,也曾被一個同事責怪。
我當時問他:“我又沒有撞到你,怎么會影響你?跑,是我的自由。”
那個同事卻板著臉說:“你跑,會讓我以為失火了而心里不安,所以,你的自由影響到了我的自由。”
記起前幾年,有一次溜冰比賽,其中一個孩子溜得最好,贏得了最熱烈的掌聲,卻沒獲得名次。當時大家都覺得奇怪,四處打聽,才知道是因為比賽規定不準把任何東西扔在地上,那個孩子卻在比賽結束時,得意地把手上的小花環拋向空中。
“這有那么了不得嗎?她溜得太好了?。 碑敃r有人問。
“成績最好卻不守法,就不是最好?!辈门姓f。
現在半大不小的孩子,動不動就說“酷”,甚至認為酷是“只要我高興,有什么不可以”,豈知這種酷不但傷害了自己、影響了別人,也由于在有秩序的社會里破壞秩序,造成許多危險。
李安在《十年一覺電影夢》中有一段話——“拍國產片像做皇帝,大家都聽令于我;拍西片像當總統,總統是要去取悅每個人的?!崩畎策@么說,是因為他在臺灣拍片時,導演最大,愛怎么干就怎么干;但是當他到好萊塢拍片的時候,卻總得跟制作人、演員、攝影和片廠溝通,他雖有導演的自由,卻要尊重每個人的意見。
看完這段話,今天如果你問什么是“酷”,我要說:“酷不是做皇帝,而是當總統;酷是不失規矩地自我發揮?!?/p>
不參與的無知
有一天,經過國父紀念館,看見許多人在放風箏,令人不解的是:大家都擠在場子的一側,那密密麻麻的風箏線,似乎隨時都可能絞成一團。
“為什么寧可讓場子的另一側空著,卻要傻傻地擠成一堆呢?”我心想,并買了一個風箏,走到場子空著的一邊去放。
風箏飛起來,線放長了,但是不穩定的風使我不得不隨時向回卷線,卷不及時,只好向后退。
我的風箏終于飛得跟別人一樣遠,這時才發覺,自己竟然也擠在場子另一側的人群中。
當我們笑別人迂腐或笑政府無能時,很可能應該笑的,是自己不曾參與所造成的無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