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小川與杜惠：紅色年代的純真戀人

董成家

郭小川是一位受人景仰的革命詩人，他的妻子杜惠在上中學時就加入了中國共產黨。這對深愛著對方的革命伴侶，從初次的偶然相識，到步入婚姻，這一執手，就是風風雨雨數十年。

延河岸邊吐露心跡

1940年初秋，一個天高云淡的晴朗日子。位于延安郊區楊家嶺山上的黨中央辦公廳的一間辦公室里，時年20歲的杜惠與好友荔、虹等正在辦公。忽然聽說山下有人給荔帶來一封信，杜惠便隨荔、虹一同跑下山。

山腳下，一名臉色微黑、中等身材、厚嘴唇、穿著一身灰布軍裝的青年戰士正站在那里。荔看信的時候，杜惠打量起那名戰士：他的軍裝風紀扣松開著，軍帽帽檐也耷拉著，活脫脫一個農民出身的土八路。荔看信的時候，他老老實實地站在那里，遠遠地凝望著楊家嶺山上的一排排窯洞，表情有點兒嚴肅，也有點兒憨厚。

荔看完信，邀請青年戰士上山歇息一下。青年戰士說：“我還有些事要辦，如果沒有其他事情的話，我就走了。”這時，荔才想起介紹一起來的杜惠：“給你介紹一下，她叫杜惠，別看她長得挺秀氣，她可是帶著黨的秘密介紹信，獨自一個人跑到西安八路軍辦事處的，不簡單吧？”

介紹完杜惠，荔又向杜惠介紹那名青年戰士：“他叫郭蘇，筆名叫郭小川，是359旅有名的筆桿子，還是我們邊區一位青年詩人哩！”杜惠大方地伸出手，含著笑和郭小川握了一下，就再也沒有說別的。

望著郭小川匆匆地向延河岸邊走去的身影，杜惠自言自語：“從外表看不出他有多高的文化和才華，怎么會是個詩人呢？”不過，郭小川還是給杜惠留下了良好的印象，尤其是他那炯炯有神的雙眼、額頭間很深的皺紋，還有那副很愛思索的樣子。

黃昏的延河岸邊有一種特殊的美，去兩岸散步的男女青年很多。郭小川、杜惠很快加入這個散步集體。大家一起散步時，郭小川經常會朗誦一些自己寫的詩歌。對他的詩歌，杜惠經常發表一些新奇的意見。郭小川發現自己慢慢地喜歡上了這個有著自己的見解和獨特個性的姑娘。

有一天，郭小川單獨約見杜惠時，終于鼓起勇氣向心儀已久的姑娘表露了心跡。然而，杜惠卻沒有像其他姑娘一樣陷入情網，只是認真地說：“我認為自己不會關心幫助人，又太驕傲，作為女孩子，這些性格并不可愛。”“可是，你讓我動心的就是你的驕傲和‘棱角啊！還有，大家在交談的時候，你那專注傾聽的眼神，閃現著好奇和激動，常常于無聲處撼動我的心。讓延河水來見證我的感情吧！”

郭小川善良的人品和非凡的才華其實早在杜惠的心坎里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影子。但杜惠還是心存疑慮，所以，她還是堅決拒絕了郭小川的感情，并一連多日不與郭小川見面。在延安平靜、深沉的長夜里，郭小川失眠了。

小樹林里定下終身

雖然杜惠拒絕了他，但愛神在此刻已經完全占據了郭小川的心。思念之情使他輾轉難眠。1941年10月，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郭小川經過一個不眠之夜，給杜惠寫了一封長信。他先是描繪了延安美麗的山川，回憶了近一年來他們之間純真的友情，最后表達了他的心意：希望在以后漫長的革命征途中，不管享有怎樣的歡樂和幸福，或者遇到怎樣的艱難和困苦，愿和杜惠——他今生唯一的至愛永遠相伴。信的最后，郭小川說：“我的一顆熱烈純樸的心，時刻等待你的回應。”

捧著這封優美如散文詩般的求愛信，杜惠心里再次充滿甜蜜和忐忑不安。少女的心在面對愛情的時候是難以立即決定的，于是，她選擇了沉默。

一個星期就要過去了，杜惠還是沒有回音，詩人的心碎了。在與友人的談話中，郭小川甚至想離開延安，遠遠地離開。“我從來沒有對任何一個女孩子產生這樣真摯、熱烈的感情，以后也永遠不會對其他女孩產生這種感情。”郭小川對好友張丙南說，“如果她真的拒絕我，我決定永遠不再見她，也永遠不再戀愛。”

張丙南悄悄地找到已在中央黨校55班學習的杜惠，對她說：“你不給小川回信，已使小川的心靈愛到了極大的創傷……”張丙南向杜惠講述了郭小川的情形，深深地刺痛了杜惠的心。

“他忠誠、憨厚、淳樸，政治修養高，談吐高雅，感情深沉，他又是那么的有才華。有這樣一個人愛你，是多么難得啊！”在眾多女友的勸勉下，杜惠向愛情之神屈服了。她找了一張雪白的卡片紙，寫出了幾行秀麗的小字：“小川，我將以最大的熱情與忠誠，回報你純真善良的心！為了我心靈里短暫的平靜，請四天后再來見我！”

被愛情的火焰燃燒著的郭小川哪里還等得到四天之后？捧著杜惠的信，無異于捧著一縷春風，他徹夜未眠。第二天，他迫不及待地奔向中央黨校。

當時，杜惠正和幾位同學在散步，面對急匆匆趕來的郭小川有些驚訝：“你怎么來了？”郭小川紅著臉，眼睛里閃著無法掩飾的光芒，低下頭小聲說：“我想請你到小樹林那邊走走。”

風是輕輕的，夜是沉醉的，整個世界仿佛只有兩顆心在激烈地跳動著。杜惠和郭小川分別倚在一棵小樹上，誰也不敢抬頭看對方一眼，熾烈的愛讓兩人羞澀得不敢說話，只有頭上的樹葉在“沙沙”地響……

“惠，我們結婚吧！我將永遠忠于你！永遠愛你！永遠屬于你！”終于，郭小川拉起杜惠的手，勇敢地向她表白。杜惠的眼里閃著愛情的光芒，有點兒羞澀而又堅定不移地說：“我相信你！”

1943年2月3日，農歷春節。杜惠和郭小川舉行了婚禮。他們做了床新婚被子，用黃泥土做了一對并排的單人沙發，窯洞便成了洞房。陸陸續續有許多同志前來道喜，到下午婚禮正式開始時，整個窯洞已擠滿了人。一大桶紅棗綠豆粥，成了前來道喜的同志們的美味佳肴。只有幾只大碗，一撥同志吃完了，將碗洗刷干凈再招待下一撥。最后，杜惠和郭小川也每人吃了一碗，那香甜的味道一直甜到兩個人的心窩里。

風雨中執手一生

杜惠和郭小川的一生，有過長長短短多次的分離，最長的一次曾有兩年多沒見面，但這并不影響他們火熱的愛情。特別是延安的整風審干運動中，杜惠被關進中央社會部監獄。原因是，杜惠在整風中提了意見，是“反領導反黨”。她被康生宣布為“七人反黨集團”成員后，被視為最頑固的反革命“特務”，又“拒不坦白”，被戴上了腳鐐。那時，他們結婚才一個多月，新婚的美好一下子被拋到九霄云外。杜惠委屈極了，但她堅信自己沒有錯。每次審問，她總是橫眉冷對。

在整風審干中，有些人離婚了。郭小川既相信黨，也相信自己的妻子。他經歷了痛苦的感情歷程。他寫道：每天都想到你，想到你也許因病死去，想到你因為“破壞”黨而被處死，想到我們將不可能再見面……日子越久，我想的越是你的善良、你的質樸和誠實。一句話，你不像是特務……

兩年零5個月后，杜惠被平反了。從前線歸來的郭小川喜出望外，以更加飽滿的熱情投入革命事業中。他一手拿槍，在戰場上英勇拼殺；一手拿鎬，揮汗開荒種田。同時，憑著一腔熱血和豪情，他創作了許多充滿革命激情、膾炙人口的詩篇，成為戰場上響亮的戰斗號角，鼓舞著戰士們奮勇殺敵。人們親切地贊譽他為“戰士詩人”。

新中國成立后，郭小川繼續奮筆寫詩，熱情歌頌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的光輝成就。他先是以《致青年公民》、《向困難進軍》和《投身火熱的斗爭》雄踞詩壇；此后，又以《甘蔗林——青紗帳》等政治抒情詩贏得“時代歌手和號角”的盛譽，成為新中國文藝界一顆光彩照人的明星。20世紀50年代末60年代初，他開始在發展新詩上努力，陸續寫下了長篇敘事詩《白雪的贊歌》、《深深的山谷》、《一個和八個》。但是，因為這些新詩作引起“四人幫”的忌恨，給他帶來了麻煩。“四人幫”對他進行誣陷、迫害，但他始終不屈服、不茍安。

惡劣的環境讓杜惠心中的火山終于爆發了。在1962年黨的七千人大會后的一次黨小組會上，她把一肚子怨氣發泄到批評“三面紅旗”和黨內不民主上。1964年，她被戴上“楊憲珍的高足弟子”的帽子被高級黨校點名批判，直到1979年才平反。

1976年10月18日，詩人郭小川在河南安陽溘然長逝，年僅57歲。郭小川去世后，杜惠在堅持工作之余，和三個子女一起致力于搜集、整理郭小川的文字工作。在她和孩子們的共同努力下，《郭小川全集》、《郭小川詩選》先后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