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格蘭獨立的經濟賬

祝躍

2014年9月18日，所有的蘇格蘭人都必須回答一個問題：“蘇格蘭是否應當留在大不列顛及北愛爾蘭聯合王國？”

這是以蘇格蘭國民黨（Scottish National Party）為代表的一批人一直都在期盼的一天，因為這一天之后，蘇格蘭就很有可能脫離英國，成為一個獨立的國家。

無論是在蘇格蘭還是在英國其他地區都能聽到支持和反對蘇格蘭獨立的聲音。支持方與反對方已經從民族歷史、語言差異、歸屬感、政治文化等多方面進行了數次交鋒。不過隨著日期的逐漸逼近，一個問題成為主要話題——經濟，即蘇格蘭獨立與否在經濟方面有著怎樣的影響與表現？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從經濟角度來看，蘇格蘭對于英國非常重要。根據英國統計署的數據，蘇格蘭對英國的經濟總量的貢獻率超過8%，高于威爾士的3.6%和北愛爾蘭的2%。同時，自金融危機以來，蘇格蘭的GDP增速有連續15個季度（截至2013年第三季度）比英國平均水準要高。而蘇格蘭政府最新的數據顯示，蘇格蘭在2013年9月至11月的失業率為6.4%，同比下降0.9個百分點，比英國7.1%的總體失業率也要低。

這樣的表現讓英國需要緊緊抓住蘇格蘭不放，無論是保守黨還是工黨的領袖都在不同場合表達了對蘇格蘭的“熱愛”和“不舍”。英國首相卡梅倫借2月7日紀念倫敦奧運會的機會對蘇格蘭說“我們請你留下”，并號召英國民眾“表達自己的訴求”，盡管他們不能參與投票。

但是，蘇格蘭不錯的經濟表現也給了蘇格蘭國民黨信心，讓他們有理由相信獨立的蘇格蘭會做得更好。盡管英國財政大臣喬治·奧斯本（George Osborne）強調說“蘇格蘭的優良表現是在英國的框架內實現的，因此蘇格蘭不應當脫離英國，因為世界上沒有一個面積和蘇格蘭差不多的獨立國家能比現在蘇格蘭做得更好”，蘇格蘭國民黨領袖、蘇格蘭議會首席大臣阿歷克斯·薩爾蒙德（Alex Salmond）卻對此嗤之以鼻，并表示“挪威聽到后會笑掉大牙”，而“蘇格蘭國”會向成為挪威那樣的國家努力。

油氣產業：不是你想的那樣

如果說蘇格蘭對于英國經濟起到了副引擎作用的話，那么對于蘇格蘭經濟來說，北海蘊藏的石油和天然氣資源是它絕對的經濟支柱。據悉北海油氣產量的年產值高達110億英鎊。對于蘇格蘭來說，這塊肥肉不能輕易丟棄。

薩爾蒙德現在正在想象9月18日以后與卡梅倫坐在一起商討北海油田的歸屬問題。由于大部分儲藏點都靠近蘇格蘭，因此薩爾蒙德相信“蘇格蘭國”能夠獲得大部分的油氣資源。

“我的理想是90%。同時我也希望英國政府能夠分給我們少一點的國家債務。”薩爾蒙德說。他表示今后的“蘇格蘭國”將會憑借著油氣產業的稅收來支持本國的基礎設施建設、教育和醫療等領域。

然而，很多人認為薩爾蒙德的想法過于理想化，且不說卡梅倫會不會答應薩爾蒙德的條件，即使英國政府點頭，讓90%的油氣資源歸屬“蘇格蘭國”，蘇格蘭也不一定能從中大賺特賺。

首先是新能源的崛起以及頁巖氣的開發導致油氣價格不穩定，阻礙蘇格蘭油氣產業的發展；其次北海油氣田的儲量有限，當資源枯竭時，蘇格蘭的經濟支柱必然會受到很大的影響。根據英國智庫經濟與社會研究所（NIESR）的報告，蘇格蘭每年能從英國議會那兒獲得70億英鎊的“自治費”。獨立后的蘇格蘭自然無緣這筆費用，而油氣產業的稅收，根據目前的產量和稅率，不可能滿足蘇格蘭的要求。

更糟糕的是，蘇格蘭的大部分油氣開采權都掌握在外資企業手里，如果“蘇格蘭國”提高這些企業的稅收，那么這些企業很有可能離開蘇格蘭，轉移到英國或其他國家。

而實際上，國際石油企業一直都在關心蘇格蘭的獨立問題，它們不僅僅擔心稅率的變化，也擔心“蘇格蘭國”和英國可能在北海油氣田所有權的問題上產生沖突，影響到它們的利益。之前石油企業一直喜歡低調的“幕后活動”，但英國石油公司CEO鮑勃·達德利（Bob Dudley）卻在2月初明確表示“蘇格蘭的獨立運動會給本來就吃緊的英國石油產業帶來更大的不確定性”，因此反對蘇格蘭獨立。

“英鎊聯盟”：不一定帶你玩

了解英國的都知道蘇格蘭地區的英鎊與其他地區的英鎊不太一樣。雖然蘇格蘭的英鎊在倫敦等地也可以使用，但除非你是安迪·穆雷（英國著名男子網球運動員），不然你得到的肯定是白眼。

這樣的問題曾經引發無數蘇格蘭人（包括薩爾蒙德和穆雷）對于歸屬感不強的感慨，但即便如此，在薩爾蒙德繪制的“蘇格蘭國”未來計劃中，蘇格蘭將會以“英鎊區”一員的身份繼續使用現行的英鎊，蘇格蘭議會財政大臣約翰·斯維尼（John Swinney）表示：“讓蘇格蘭英鎊與英國英鎊組成聯盟可以促進投資、降低貿易成本和借貸成本，對于英國和蘇格蘭都有好處。”

但是，英國人，特別是保守黨政府，似乎對蘇格蘭國民黨的提議毫無興趣。卡梅倫委婉地表示這樣的“英鎊聯盟”并不是英國所考慮的計劃；奧斯本則毫不客氣地表示薩爾蒙德在做夢；英格蘭銀行行長馬克·卡尼（Mark Carney）認為歐元區危機表明國家之間必須在結成“貨幣聯盟”之前相互協調自己的金融系統，否則利率等指數差異如果較大的話，會影響參與國以及貨幣的穩定，因此他認為“英鎊聯盟”實現的可能性很低。

對此，薩爾蒙德指責英國的政要們是在故意給蘇格蘭出難題。根據蘇格蘭經濟學家的估算，如果蘇格蘭和英國其他地區之間建立匯率轉換機制的話，會給英國帶來5億多英鎊的額外負擔。薩爾蒙德稱之為“喬治（奧斯本）稅”（George Tax），認為它會給英國商業造成不利影響。

但是美國金融家喬治·索羅斯（George Soros）卻贊同奧斯本和卡尼的觀點。“現在的歐元只是一個貨幣聯盟，而不是財政聯盟。如果成員國財政框架不同，貨幣聯盟的效果不佳。現在的英國正是財政聯盟的典范。如果打破這個聯盟而單純地結成貨幣聯盟，可能會引發像歐元區危機那樣的大麻煩。”毫無疑問，這樣的結果比5億英鎊的負擔要恐怖得多。

盡管薩爾蒙德不斷地向蘇格蘭人保證自己會讓“英鎊聯盟”在蘇格蘭獨立后依然存在，但是只有“按照英格蘭銀行的規矩辦事才能確保聯盟的存在”，這也就意味著“蘇格蘭國”的利率、匯率等都得和英國同步，極大地限制了“蘇格蘭國政府”借貸以及支出的自由性。

而且，彼時英鎊價值反映的將是發達的英格蘭等地區的經濟狀況，因此一旦蘇格蘭經濟狀況惡化（經濟與社會研究所的報告認為油氣價格的不穩定和蘇格蘭老齡化嚴重的現象讓這種情況很有可能出現），英國央行不會為了蘇格蘭人而降低利率，因為“他們已不再是英國人”。

因此，經濟與社會研究所研究人員莫妮可·伊貝爾（Monique Ebell）建議薩爾蒙德選擇獨立的貨幣，盡管會經歷一段時間的轉型陣痛（比如國民收入下降，政府開支縮減等），但比“貨幣聯盟”可能造成的危害要小得多。

歐盟“大蛋糕”：你吃得到嗎

有很多支持獨立的蘇格蘭人認為蘇格蘭獨立后將成為歐盟的一員，可以從歐盟那兒獲得不菲的補貼。蘇格蘭國民黨副主席妮克拉·斯特金（Nicola Sturgeon）表示作為獨立國家的蘇格蘭可以每年從歐盟獲得8.5億英鎊共同農業政策（CAP）基金，可以幫助蘇格蘭創造2500個新工作崗位，并在2014-2020年讓蘇格蘭的經濟產出增長10億英鎊。而相比之下，英國對于蘇格蘭農業的補助要少得多。

鄧迪大學教授克爾斯汀·希爾茲（Kirsteen Shields）說：“歐盟其他國家對蘇格蘭的共同農業政策基金的支出會被對英國支出的減少抵消掉。如果英國在2017年脫離歐盟的話，歐盟國家在這方面的花費反而會減少。因此蘇格蘭重回歐盟并不是一件難事。”

事實真的如此嗎？歐盟主席巴羅索給蘇格蘭人潑了一盆冷水，他表示要讓蘇格蘭重回歐盟并非不可能，但是非常困難，因為這需要歐盟所有成員國都得投贊成票才能生效。

且不論英國的態度如何，在歐盟其他國家中找到反對者并不是難事。西班牙首相拉霍伊就表示“蘇格蘭別想一獨立就獲得重回歐盟的機會”——很顯然，對于國內巴斯克和加泰羅尼亞地區也在鬧獨立的西班牙來說，如果蘇格蘭獨立后又輕輕松松地回到了歐盟，國內的“分裂者”會更加受到鼓舞，給西班牙造成更大的壓力。而曾經經歷過國內分裂戰亂之苦的克羅地亞等國恐怕也不會輕易投贊成票。

因此，歐盟這塊“大蛋糕”，蘇格蘭不一定能夠吃到嘴。

綜上所述，蘇格蘭獨立似乎在經濟中沒有得到什么好處，這也就解釋了為什么在最新的民意調查中，只有三分之一的蘇格蘭人支持獨立，而更多的人是不知道怎么選擇：一方面，獨立后經濟方面的下降似乎是不可避免的事；另一方面，如果留在英國，他們就必須忍受英國政府——特別是保守黨政府——削減公共服務、限制移民甚至是退出歐盟等舉措。

“無論是想走的還是想留的都需要考慮清楚獨立與否的一切后果。”愛丁堡大學名譽教授大衛·愛德華爵士（Sir David Edward）說，“我認為即使是公投贊成蘇格蘭獨立，蘇格蘭也不會馬上從英國獨立出去。在這期間必須有一個緩沖，蘇格蘭、英國乃至歐洲都需要時間來調整。”